兰蕊瞟她一眼:“你认得她吗?”
竹蕊皱眉:“我怎么会认得……”
话说到一半,她醒过神来,细细打量那低垂着头的小宫女,见她神情瑟缩眼眶含泪,极力躲避竹蕊的视线,慌张到了极点。
这的确是一张她不熟悉的脸!
竹蕊骤然变色:“你是哪里的宫人?”
小宫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红菱,是含章宫前殿庭院洒扫宫人。”
竹蕊脸色更加难看。
一个前殿庭院洒扫的粗使宫人,按理说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这小宫女却一路摸到公主寝殿窗外!
她二话不说,喝道:“谁放你进来的?拉下去打!”
小宫女吓得发起抖来,连连叩首:“竹蕊姐姐恕罪,竹蕊姐姐恕罪,奴婢不敢乱走,奴婢是奉命进来送东西的。”
竹蕊一凛,看了兰蕊一眼,冷声道:“含章宫宫人不得私奉他人之命,谁让你进来?送些什么?”
红菱颤声:“奴婢奉……”
话未说完,她忽然从地上跳起来,搡开竹蕊。
谁都没有料想到红菱突然暴起,竹蕊被她推得踉跄后退两步,与兰蕊一时都反应不及。
二人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红菱扑向殿阶,一头撞在了石阶坚硬的边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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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惊叫声划破夜色,传进寝殿。
景涟原本坐在书案前,蹙眉细思,殿内宫人看出公主心情不好,一个个都轻手轻脚,不出半点声音。
殿外尖叫声骤然响起,在静寂的殿中分外惊人,景涟被惊得一颤,原本稳稳执笔的手一抖,在纸上落下一点刺目的墨色。
她方才就听见窗下隐约传来兰竹二人训斥宫人的声音,只是懒得理会。
因为她现在真的很心烦,也很不想管事。
但那声惊叫实在太过刺耳。
景涟不能再听而不闻,不悦道:“叫他们进来。”
片刻之后,景涟走出了殿门。
殿外灯火通明,将整座庭院映得明亮更胜白日。
寝殿的殿阶下方还积着一小汪血,血迹被未干的积水稀释,石阶边缘有淋漓未干的红痕。
撞阶自尽的宫人红菱昏过去了,已经被七手八脚抬进一间围房,宫人围在阶下,神情很是慌张。
所幸含章宫管束很是严格,内外殿宫人不得乱走,因此这里围着的都是内殿宫人,比较忠诚可信,还不至于立刻引起骚动。
景涟先吩咐:“去请医士。”
一名内侍领命,快步跑了出去。
竹蕊和兰蕊双双上前,面色苍白余悸未消。
景涟问:“怎么回事?”
宫中有些主子的确喜欢拿侍从出气,但景涟很不喜欢平白无故糟践人。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景涟不相信兰蕊和竹蕊会苛刻到逼得小宫女撞阶自尽。
竹蕊要开口,兰蕊却不等她说话,先一步道:“回公主,这名小宫女红菱本是外殿的洒扫宫人,不知为何鬼鬼祟祟出现在公主寝殿外,奴婢叫住她责问几句,她却吞吞吐吐,不肯老实交代,只说是奉命进来送东西的,可是说不出人,也拿不出东西。后来竹蕊出来,又将一样的话问了两句,她忽然发起疯来,推开竹蕊一头碰在阶上。”
红菱搡开竹蕊的动作,庭院中一些宫人同样看得清楚,闻言纷纷点头赞同。
景涟眉头紧皱:“外殿管事宫人呢?”
永乐公主亲自发问,很快弄明白,红菱并不是含章宫的旧人,当年景涟出嫁带走了许多用惯的旧人,含章宫空置,洒扫人数也不足,掖庭又调来一批宫人填补空缺,红菱便是其中一员。
景涟回宫后,用自己的亲信替换了上下管事宫人,将掖庭调来的宫人尽数打发到外殿负责洒扫花木一类的活计,但红菱的职责并没有变动,因为她本就做外殿洒扫的活。
提起红菱,和她熟悉的宫人们都说,红菱内向瘦弱,年纪又小,不爱和旁人说话,但一直勤勤恳恳,很是安分,从不做僭越的事。
没有人知道红菱为什么突然跑进内殿,更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撞阶自尽。
景涟眉头越蹙越紧。
她心底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像在灯火照不见的夜色深处,正有一双漆黑阴森的眼睛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她道:“去请宫正司来。”
宫人们有些吃惊。
近年来,宫正司在宫中的地位,便等同于一个小号的武德司,六局乃至掖庭哪里都能插手,让很多人感到非常不适。
但宫正司终究还有些理智,没有将手明晃晃伸到各位贵人宫中,又有皇帝做依靠,是以并不显得真如武德司那般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