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于钦的目光扫过唐臻,高高的马尾扎在脑后,松垮垮的白大褂套在身上,肩线都掉在肩膀下面,小巧的鼻尖时不时还缩动一下,抿着嘴角、眉心微皱...下巴上的红印应该是刚才开会的时候拿笔帽戳的,这人习惯思考时,就把笔帽抵在下巴上,等思考完了,再把笔帽拿开下巴,一个小红印就落下了。
既认真又略显憨态...
不得不说这姑娘认真起来的模样,跟在床上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池于钦忽然耳边一热,想起唐臻上一次在最后时刻抱着自己哭出来的声音了...嗯嗯呜呜的,像在嘴里含了块细碎的冰。
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这人当时差点儿把这地方掐烂。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池于钦皱起眉来,她向来都是自控力强悍的人,即便在性/事上思想开放,可也从来不会这么不合适宜的胡思乱想。
池于钦不喜欢失控,只喜欢掌控。
接下来,她只专注跟王秋琴说话,神情严肃。
旁边的病房里走出一个男人,径直来到唐臻面前,把手里的单子递了过去——
“医生,你看看我老婆这个情况,我怎么不太明白呢?”
唐臻低头去看单子,这个男人的老婆,刚巧就是她早上收的。
“这是妊娠合并复杂先天性心脏病。”
“什么意思?”
“是一种罕见的先天性心脏畸形,你老婆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已经出现严重心力衰竭,胸闷、气短、口唇发绀、全身浮肿,末梢血氧饱和度仅为78%,随时可能并发呼吸衰竭、心脏骤停,需要尽快采取措施治疗。”
在普通人的认知里,出现了这么危急的情况,第一反应都是尽快采取措施治疗。
唐臻也是这样认为的,而且患者丈夫的情绪也很奔溃,从入院开始就一直在哭,可直到唐臻和她说完孕妇的具体情况跟接下来的治疗方案,男人的表情忽然间有了变化——
“那她这样对孩子有没有影响?”
“现在已经不是孩子的事情了,再拖下去孕妇也会有生命危险。”
“你的意思是大的保不住,小的也保不住?她这样以后还能生孩子吗?岂不是一辈子都得跟着这个病?那这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你不救她,她现在就会死,还是一尸两命。”
男人垂头捂脸,又开始哭,但就是不做决定,嘴里一个劲儿的说——
“这样救,还有什么意义?”
唐臻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刚进仁华,做什么事情都畏手畏脚的新人了,她听懂了男人话里的意思。
住院部的过道,人来人往,消毒水味浓烈刺鼻。
在这里那些被病痛、被金钱、被各种人性所折磨扭曲的人间疾苦,被无限放大延伸。
“所以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意义的话,治了也没用啊。”
“那你是不打算治了?也行,我们完全尊重家属的意愿。”
唐臻说完把手里的单子递还给男人,与此同时又说了句——
“这样的话,我们只能报警了。”
“报警?”
“生命垂危或健康状况急剧恶化,并且不允许长时间沟通和协商的情况下,是要立即联系医疗机构进行介入的,如果说丈夫执意阻挠,使妻子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医院有责任和义务采取法律措施,比如报警。”
那男人估计也是没遇见过态度这么强硬的医生,还是个女医生,这会儿也是有点懵的状态——
“你什么意思?凭什么报警啊?这是我们的家事!”
唐臻不理会男人的胡搅蛮缠,又道:“您再考虑一下,您妻子现在的情况真的很危急。”
说罢,便拿出了手机,一副现在就要报警的样子。
男人被她吓到,嘟嘟囔囔又变了语调——
“我又没说不治,你这个医生...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
“那您就尽快去缴费吧,这样我们也好尽早安排手术。”
说完,唐臻便离开。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幕被在那边说话的王秋琴跟池于钦目睹了全部过程。
“小唐这姑娘不得了啊。”
王秋琴忽的笑起来,抬手拍了拍池于钦——
“不愧是你带出来的人,越来越有你的样子了。”
“是吗?”
“是啊。”王秋琴欣慰道:“她定大方向的时候,你可得给我抓紧了,心外现在青黄不接,这个好苗子一定要抓住。”
见池于钦不说话,王秋琴又拍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