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逸绝忍不住“啊”了一声。
“后来我遇到你爹,他很是喜欢我,我心中慢慢的也有些喜欢他,也盼着与他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可惜……”
任逸绝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你爹不怎么知足。”任逸绝说起这件事来,神色颇为淡漠,“当年除魔之战后,半魔的立场愈发尴尬起来,我那时正好路过,随手救下了你爹,也因此结伴而行。这桩旧事,对我没有什么,可你爹却时时记在心间,不肯忘却,比起依靠我,他更盼着能叫我依靠他。”
任逸绝默然不语,他其实完全明白夙无痕的心思,可这般下场未免不值得,终究叹道:“这又何必呢。”
“倘若他走的是正道,那还没有什么,偏偏他走了歪路。”任苍冥平静非常,“那时我已怀有你,身子稍弱一些,也许正是因此,反倒激得你爹愈发紧张,最终一念妄动,招惹来了天魔降临……呵,我与天魔本有旧仇,自是大打出手,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前去求助师兄。”
任逸绝无言以对。
“我身怀有孕,又受了重伤。”任苍冥轻轻拍了下任逸绝的手,“我虽决心跟你父亲一刀两断,但念及你甚是无辜,因此不顾非议,强要将你留下……”
任逸绝十分难过:“为什么呢?”
“夙无痕当然是做了件大大的蠢事,可你没做。”任苍冥慢慢道,“孩子,你身上确实流着夙无痕的血脉,可你同样是我任苍冥的孩子,我又不是为了你爹的意愿才不得不生下你。是我自己想要你这个孩子,哪里有什么为什么?”
“我从未做过谁的母亲。”说到这里,任苍冥似也有些紧张,“本来想着,有师兄帮忙,也许会慢慢学着去做,可惜……罢了,那些事也不必再说了。”
任逸绝摇摇头:“母亲已做得很好了。”
任苍冥没有做声,只道:“总之,我与师兄相伴数月,倒渐渐回忆起昔日山上修行时的愉快。你越长越大,我体内也渐被魔气侵蚀,伤势难以好转,师兄十分担忧,我也是那时才发现他的心意。”
“母亲……是因为感激吗?”任逸绝虽知可能性极小,但仍是忍不住问道。
任苍冥奇异地看了他一眼:“自然不是,你倒真是他养出来的。我那时才明白,我心中情意虽然放淡,但并未忘却,又怕是我误会,于是就对他说明了心意。师兄也以为我只是心怀感激,混淆了两者,可是这有什么好混淆的。”
任逸绝沉默。
“母亲对你说这些话,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孩子。你愿意接受也好,不愿意接受也罢,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母亲也不会强迫。”
任逸绝慢慢道:“母亲不会强迫我更改心意,我自也无法改变母亲的心意,是吗?”
“不错。”任苍冥慢慢走到前面来,注视着任逸绝,“逸儿,母亲亏欠你许多,虽是不得已,也无可奈何,但终究是错过了你长大,母亲自然愿意补偿你。可我并不只是你的母亲,正如你并不只是我的孩子一般。”
任逸绝慢慢地点头:“逸儿明白,只是要想一想。”
“去吧。”任苍冥仍然很平静地放开手,“不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接受。”
第144章 同道中人
自母亲口中得知往昔种种,任逸绝实在是心绪难平,他自外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
任苍冥仍站在原地,瞧着他去而复返,不禁奇怪道:“逸儿,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
“母亲……我想知道——”任逸绝欲言又止,他实在不想伤害母亲,然而这桩事若藏在心中,又实在叫人如鲠在喉,“我是想问,那个人……他做了这许多事,害了你,你心中十分恨他吗?”
任逸绝注视着任苍冥,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恨……”任苍冥沉吟着,慢慢地摇摇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想问的到底是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恨夙无痕。”
任逸绝微微睁大眼睛:“为什么不恨呢?”
“逸儿,你过来。”任苍冥对着任逸绝招了招手,又携着他往阶梯之下走去,穿行于晨雾之中,缓缓道,“母亲同你说一说修道前的小事,好吗?”
“好。”任逸绝点了点头。
任苍冥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抚了抚任逸绝的脸蛋,柔声道:“我本是个孤儿,叫人搁在木盆之中,顺水漂流,由一个好心渔翁钓起,他与妻子久难生育,捡了我自是十分欢喜,就将我抚养到了十岁。”
任逸绝喃喃道:“十岁?”
“不错,在我十岁那年,养父钓起一尾鲤鱼,因鱼儿十分不凡,叫一名富家子弟看上,因此起了争执,竟被活生生打死了。这事儿闹到官府,打死人的那家有权有势,我们奈何不得,养母反倒受了板子,没过两日也撒手人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