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后来,声音之中隐隐带着揶揄的笑意。
“我也没有瞒。”千雪浪理所当然地说道,“又为何要瞒住她?”
这回又轮到任逸绝失语,不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千雪浪却有话要对他说:“之前在山下遇到小太岁的时候,他对我说了一件事,我想问一问你。”
“噢?”任逸绝笑吟吟地问道,“什么事?”
“他说有个花仙姑娘喜欢你,你却不爱她,她因此心碎而死了。”千雪浪低垂着脸看向他,神色非常平静,既看不出吃醋的模样,也看不出兴师问罪的正义之色,仿佛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有这件事吗?”
任逸绝握着他的手,指尖微微攥紧了,捏出一点疼痛来,千雪浪动了动,只觉得手上力道慢慢松了开来。
“不错。”任逸绝抬起脸来,与千雪浪对视着,他温情柔软的面容上藏着一双冷酷的眼睛,“是有这么一回事,世上痴心之人不少,痴心之花也不少。她心中爱我,我却不爱她,她因此郁郁而终,也是没有办法。”
千雪浪于是抬起脸,看着茫茫的云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任逸绝索性坐了起来,脸上笑意淡去,半张脸没在阴影之中,只平静地问道:“玉人来找我,只是为了问这个吗?”
没等千雪浪回答,任逸绝又道:“还是想对我说,世间爱我者不少,纵少一个玉人也不要紧。”
面对任逸绝的咄咄逼人,千雪浪仍没什么反应:“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玉人是什么意思?”
“你不爱她,她尚且如此。”千雪浪犹豫片刻,还是轻声将自己的心意说了出来,“你心中爱我,我心中也爱你,任逸绝,这尘世间有无数生灵,衍生出无数的迷障。不可强求者尚且心碎,那么你呢?我如今懂得,方知放下是怎样困难,你得到了,又令你舍去,你……你的心呢?”
千雪浪伸出手来,按在任逸绝的胸膛上。
任逸绝的体温与其说温暖,倒不如说是炽热,分明隔着轻薄的衣物,可那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倒像比牵手时还要更叫人难以忍受。
千雪浪倏然明白师父为何不肯叫未闻锋知晓那一缕情意。
那对师父而言,不是难以割舍之物,可对未闻锋而言,却是一生一世也无法放下的痴念。
他竟叫任逸绝这个痴人得到了。
千雪浪轻轻叹息:“任逸绝,我不忍心你受苦。”
任逸绝的呼吸骤然沉重起来,他将千雪浪紧紧搂在怀中,抱得那般紧,紧到他们俩若是任逸绝幼年摆弄的两个小泥人就该合在一起的程度。
“我愿意受苦。”
第139章 同床共枕
夜色已深,桌上点着一炉香,香气幽幽,淡紫色的烟袅娜地自炉盖的缝隙之中穿出,氤氲片刻后缓缓流淌消散。
月光仍是很明亮,从窗边照进来,沉沉的暗夜无穷无尽,似乎也不会迎来晨曦。
听说,跟心上人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会过得很快很快。
过去的记忆实在太久远,久到千雪浪已难以分辨到底是从何处听来这句不知道该说抱怨还是卖弄的闲话,许许多多的过往覆盖在一层又一层的雪堆之下,被积压尘封,只等着偶尔冰消雪融的一刻,才突兀冒出头来,给予他时光的回应。
可眼下,千雪浪只觉得时间似乎被拖慢了,跟任逸绝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漫长得惊人。
打坐、修行、问道,那些在百年之中转瞬而逝的光阴,塑造成今日的千雪浪,可这些匆匆溜走的韶华在触碰到任逸绝的这一刻,竟为之驻足。
任逸绝没带人去客房,而是来到自己的房中,说是少有客来,时已夜深,还是暂时省却另外打扫兼铺床叠被的麻烦,与他凑合一晚,更何况之前灵蝶被毁,也许对千雪浪身体有损,他需得负起照看的责任才是。
千雪浪也不记得自己回了什么,大概是什么都没有回。
担忧身体,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至于被绿萝带走的水无尘是不是要等一等这铺床叠被的麻烦,只能明日再问了。
任逸绝将枕头拍松,搁在自己的枕头旁边,这张床宽敞得很,别说放两个枕头绰绰有余,就算再叠两床被子在里面,只怕也不太难。
说到床的宽敞,其实还有个来由,任逸绝幼时睡相不好,一晚上能从床头滚到床尾,做噩梦时若游萍生没能看顾好,第二天醒来,小脚丫子就得踩在游萍生的脸上。
后来年纪渐长,性子收敛起来,连带着睡相也随之收敛好了,游萍生却怕他哪天长手长脚地四处打滚,径直滚到床下去,因此为他打了一张极宽敞的床。
宽敞倒是宽敞,睡起来难免有些空荡荡的,正好再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