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得道之人可曾在乎半点?他一点儿也不记得万云涛,更不在意这名狂妄之徒的爱意,他将魔者的情意与救命的大恩摆在一起,漠然清算,甚至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会因任逸绝微笑,魔者又何曾得到过这样的荣幸。
倘若只做万云涛或是只做任逸绝,也许都会更好些,可偏偏他总是清醒地在做任逸绝,又克制不住地去做万云涛。
这具身体注定无法回归任逸绝的身份,他无法用这样的面容去面对任逸绝的一切,于是短暂地逃避开任逸绝的人生。
可万云涛又是从何而生呢?
万云涛偶尔会在清醒时感觉到一阵极痛苦的眩晕感,他与这个世界似乎全无关联,既无友人,也无亲眷,茫茫然不知道该去何处,也茫茫然地无所归依。
他为千雪浪而生,可千雪浪并不想要他,这绝望而痛苦的情意几乎将万云涛撕裂,他来到这个村落只不过是个意外,村落却接受了他,仿佛他本就在这里诞生成长。
几乎让万云涛错觉,自己本就是这个村落的魔,再普通平常不过的一个魔人。
于是万云涛也就顺从心意地问道:“村长……我们素昧平生,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这句话问得真心实意,全无半分平日的狡黠刁钻。
村长和蔼地瞧着他,伸出宽大的手来轻轻摸了摸万云涛的头,这个举动稀松平常,是长辈对小辈的一份慈爱之心,却叫万云涛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因为你是天魔的孩子。”村长温声道,顿了一顿,又指向远处的白色山峦,“你看那座山,是不是像个人形。”
万云涛道:“不错,是像个人形,而且像个女人。”
“她也是魔母。”村长娓娓道来往事,“魔母娘娘是人,无法久居地界之中,自然不能与天魔大人长相厮守,因此她答应天魔大人的求爱之后,只要了一样聘礼。”
“什么聘礼?”
“成魔,她要天魔大人将她转变成魔族。”
万云涛一怔,突兀想到魔印与魔奴,一时间却不能确定,他迟疑片刻后说道:“天魔大人想来是做到了。”
他虽不了解魔母到底是怎样的人,但这女子受到那般打击挫折,仍敢于找上天魔为其效力,想来也是一个狠角色,绝非软弱娇怯的性子。
“不错,天魔大人的确做到了。”村长的语气之中充满自豪与喜悦,“天魔大人创出了一种法术,叫做魔印。他将魔印赠送给了魔母,在她成魔的当天与她成亲,终于让魔母成为了自己的妻子。”
果然是魔印。
“后来许多魔族也希望自己的人类伴侣能够与自己一生一世的在一起,于是请求天魔大人传授这种术法。”村长淡淡道,“魔印是一种异常霸道的术法,当日为魔母种下魔印时,天魔大人选择自己承受了这种反噬。可换做其他人来,却非是人人都能承受这样术法,于是天魔大人又将魔印改良,总算能适用在更多人身上。”
原来如此,昔日为妻子的心愿而研发出的法术,今朝却用来控制他人乃至制造自己的魔军。
万云涛沉吟片刻道:“我身上也有魔印吗?”
“不,当然不是,你身上远比魔印更多。”村长失笑道,“虽然我并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得到的赐福,但是我绝不会看错的,你是天魔子。”
天魔子?
当日百无禁曾说过魔奴跟天魔体不同,魔奴是天魔的奴隶,而天魔体是天魔的衣服,如今却又冒出什么天魔子。
万云涛问道:“天魔子又是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懂?”村长叹了口气,也没有太过计较,仍然为他解惑起来,“从头跟你说吧……我先前对你说,外人到这儿来,不会是头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你还记得吗?”
“记得。”万云涛道,“我本有心想问,却怕冒犯村长。”
“没什么冒犯的,在上古时代,神魔人妖等等种族混居十分正常,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神魔消逝,人族兴盛,就连半魔也被视为异类。”村长缓缓道,“村子里有些孩子与人没有什么不同,有些却天生魔血,一看就知道。”
万云涛点了点头:“是啊。”
“其实村子早些年也与外界接触,我们当中的人也会到外面走动,可是人族并不欢迎半魔,像人的孩子还好,可是像魔的呢?总不能让这些孩子就这样被抛弃吧。”村长摇了摇头,“没有这样的道理,并不是白石村想困住自己,而是外面的世界困住了他们自己。”
万云涛静默片刻,柔声道:“村长高义。”
“没什么高不高的,不过是吃点饱饭,有个地方睡觉罢了,其实白石村里有许多半魔都是村人在外界历练时带回来的,他们也更愿意跟同族待在一起。”村长苍老的声音里饱含慈悲,“这同样是魔母娘娘的想法,其实人也好,魔也好,有什么区别呢?只有强弱罢了,世人分得那般清楚,只是为了找个戕害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