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君山沉默片刻,不语。
扶桑认真想过后,出声说:“可是下界有什么糟心事发生了。”
“长风渡城主这几年,欺占百姓良田百亩,收贿赂银币千万,兰陵渡城主恪守成规,施粥为民救死扶伤千人,无贿赂公行之为,河瑜渡城主百年修得同船渡,与民与君同天下,共勉之,未查。”
她读完叹口气,放下锦布卷,手指用力敲打桌面,扶桑心跳如擂鼓,提笔忘字,笔尖滴墨染白纸,宣纸如同那句未查一般,被染得漆黑。
扶桑抿唇道:“姐姐,写不出来。”
阴君山不急不躁道:“可有想法?”
“长风渡信奉律例,其城主更是出了名的遵纪守法,不想那般说的,兰陵渡妄想推翻阿父的政权,城主施粥为自己积德收买人心实乃正常,可河瑜渡是阿父一脉,学生有幸去过一次,那的人极爱面子,阿谀奉承,若只是阿父母族便可给一面子,未查二字可笑。”
阴君山面带笑意,眼睛眨了又眨,道:“女公子可知下面那是谁写的?”
扶桑摇头道:“学生不知。”
“长成帝君。”
“张大人对得起谏言二字。”
“那现在可提笔写?”
扶桑提笔,在宣纸上写了半柱香,最后拿给阴君山看,双手奉上,信心满满。
阴君山看完,满意笑了。
只因纸上不多不少几句话,学生愿下界探查,作为臣应为民想,作为君应为民想,若河瑜渡城主无事,便继续城主一职,若他有事,那便替阿父换掉他。
阴君山手指轻轻敲敲替一字,扶桑笑着说:“换成自家臣。”
阴君山拱手行礼,道:“臣与女公子同行。”
与其说满意扶桑答语,不如说是满意扶桑的天性,她天性如此聪颖,一悟便通,相比于她的其他兄弟姐妹,都要好。
课结,窗外又下起小雪,阴君山趁着雪小跑去册典宫处理公务。
扶桑坐在回廊栏台,自己一人下棋,下着下着,雪越来越厚,清晨池塘结了冰,这时,冰上集满厚雪。
阴君山来去鹤鸣宫不过几里路,她提着食盒又回来,穿过长长回廊,走到扶桑面前,说:“膳房新做的糕点,给女公子拿来尝尝。”
扶桑下棋误入死局,心烦意乱道:“姐姐看,是死局。”
阴君山坐与她对面,手持黑子,眼睛盯了半柱香,却不知黑子该落入何处。
落在哪,都是死局,一步错,步步错。
第29章
黑子一落千丈,白子随一落万丈。
扶桑看万千大雪倾下,她问阴君山,姐姐是哪人?
冬日围炉煮茶也是一番好景,阴君山更是拿出来一手点茶好手艺,点好的茶倒入玉盏中,推到扶桑前面。
女人幽幽开口道:“臣,长风渡阴氏。”
扶桑双手捧起茶盏,沿边小尝几口,继续问,姐姐家中还有人吗,这样我们明天下界也有个照应,就说我是姐姐手下的女官。
阴君山挑眉道:“臣家中有母亲还有哥哥,母亲跟随帝君去过外面的世界,哥哥也是,不过哥哥从小就体弱多病,但幼时在学堂,就是倒下也要护着我。”
扶桑撑着脑袋说,那她护着龙温。
也许她不知道,她这句话困扰了她一生。
阴君山一改眼中的笑意,换上一副淡漠的表情,就连心底也冷漠起来,说:“女公子在帝王家,不应该为了一个只有血缘的胞弟而赌上自己。”
扶桑咽咽口水,喉头一动,问:“姐姐也有哥哥……”
阴君山打断了她的话,撩起青色大袖,再到里面的内衫,淡然已久的疤痕重新被人掀开,东风吹,冷得可怕。
“就是最好的哥哥,也会因为妹妹想要当官而大发雷霆,他脾气好,就连一只咬过他的病猫都不舍地打死,可在臣入二十三重天为官,他左右为难,甚至拿起刀想挑断臣的手筋。”
扶桑盯着疤痕,眼眶逐渐湿润,问:“真的吗,龙温也会如此吗?”
她此话一出,阴君山不再多语,她看着远处被雪雾弥盖的红瓦顶,远山在眼前,逐渐模糊视线,天雪与雨同落下,悄然无声间,挂在长廊檐下,有一只风铃,叮铃叮铃叮铃作响。
叮铃,叮铃——
叮铃——
阴君山起身,一只黑子落在衣袍上,咕噜咕噜滚落在地上,她轻声道:“女公子,有时天水一线,有时需背水一战,明日下界青鸟停在二十三重天南天门,请女公子按时到达。”
清脆声响回荡在回廊亭,阴君山撩起长袍走下石阶,消失在雪雾里,扶桑提裙行走缓慢,她手握一枚白子,走了一遍女官走的路,她走到女官左转的回廊,向着反方向离开了。
她下石阶时,雨打雪面化成冰,踩在冰面上摔倒在雪中,白子也一同摔在雪里,扶桑莫名其妙哭起来,泪如雨下,白子为玉石,与雪同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