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在替自己解围,阴君山看得出来。
她慢走过去,梅林随心身边,护城河通着水道,果娘买梧桐果,大声吆喝道:“女君,女君呀,来颗果子尝尝呗。”
说着她站起身抛果子,稳稳落入阴君山手中,冰冷的果子松紧嘴中,冻得牙打颤,但她现在连鬼都不怕了,心底不禁平静下来。
女孩拿来一只玉簪子,让她蹲下,照做后,女孩灵巧手指熟练盘了一发髻,贴在耳边,说:“女君,以前我也经常给你盘发,你忘了吗,你不记得啦,所以你到底忘了什么,是忘了他,是忘了她,还是忘了我,还是以前的日子?”
“你是谁?”
“我是……”
阴君山尾音发颤,她回头看去,人群不见了,女孩也不见了,灯笼罩起火,成了一团团紫色火焰,鬼节地府门开,一排排小鬼提着人头灯笼与她擦身而过。
她倒在地上,小鬼飘飘然踩过她的额头,感受到阳气,啧了一声,道:“一座死城居然还要人守?”
梅林看了很久,护城河面凌波微起,柳絮纷飞,落在阴君山发间与衣裳上,与红珠泪黏在一块,他走上去前,抱起她慢慢走上护城河桥。
女孩歌声将至,飘入阴君山耳朵中,延伸至梦里。
“阿母嗖,快回家吧,阿父嗖,家在何方,祖母嗖,她指滴方向在远方哟,家在哪,女公子问起来,火蔓延,家在火中烧呐。”
阴君山回头,星与夜晚,月撒下光辉,她坐在屋子花园里的躺椅上,睡梦中惊醒,低头看到手腕和脚腕缠上了藤蔓,开出了一朵朵红山茶。
地上燃起火星,一点一点烧在她的脚下,慢慢到了大腿,再到脖子根,再到脸,就连眼睛也不放过。
与花园隔着一墙的街道旁,有一种护城桥,桥下一叶泛舟,女孩坐在船头,唱完歌谣后,纵身一跃水花四溅。
梦中梦惊醒,她抬头看阳光万里,阳光也是真实存在的吗?
阴芙睡在床另一侧,她睡得很安稳,呼吸匀称,阴君山打开窗子,梧桐树枝伸入,风吹动,它摇晃两下。
女人观察起小姨的脸,很典型的东大陆美人长相,但与许清柳的脸太像了,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她记忆中妈妈,小姨与许清柳的脸重合了。
阴君山换了件绿衣大袖,她大学是在清北复立大学上的,回到母校第一时间前去了图书馆,那里有着无数藏书,以及时间记本,她离开的这不到一年,发生了什么,只要找到记本就能够明白了。
踏入大门,本该生气勃勃的图书馆死气沉沉,她走上前去,每个人都保持着躲避的样子趴在底下,桌子下,甚至是抱头捂耳。
针掉落在地的声音一清二楚,她每走一步如履薄冰,走到最后藏书室,那里荒废已久,尘土布满书页,成了一个小书堆。
阴君山奋力翻找记本,最后在角落翻到了黑色如硬块一样的本子,虽然中州世界有神有怪,但她一向不信,如今呢,双手合十祈求起帝君。
保佑长风渡子民平安无事,阴君山掀开第一页,一页复一页,大半本下去,到了一九几几年停下,上面写着几只大字,天翔凤体可作为开启石门的钥匙。
石门,是梦中石门吗?
她翻到最后一页,被涂改的文字呼出冷气,读不出什么,阴君山重重把本子丢在地上,暴躁地踩了四五脚。
叮,一根细长铁块掉在地上。
阴君山回头看去,许清柳愣在原地,她鬼鬼祟祟猫腰贴在墙角,彼此相对视,女人笑起来酒窝显露,走过去捡起记本,吹吹页上灰土。
阴君山默默退后两步,问:“你在这干什么?”
许清柳半开玩笑,说:“我来打扫卫生,开玩笑啦,是寻找去往海沃德的钥匙,我记得放在那,对对对,在那不远处。”
一块反光石头被她从满天灰尘的书中找到,结果她用力拔出来。
书堆瓦解一本一本往下落,阴君山来不及反应,被书砸到脑门趴在地上,再一本两本三本,把她压在下面。
阴君山从书下伸出一只手,扒着地板爬出来。
“我就不该放在这里,全是灰土。”许清柳撑着胳膊,坐在书上说,目光看到阴君山,不好意思道,“没事吧,对不起!”
她慌慌张张间踩到一页滑皮书,跌坐在木板上,滑皮书飞在空中精准砸中阴君山脑门,第二次,第二次……
阴君山彻底晕在地上一动不动,许清柳收起笑脸,目光阴沉,笑着说:“都忘了吧,你不记得什么,忘了我来过这里。”
她离开后,过了很久很久,阴君山迷迷糊糊站起来,破碎的玻璃照进一束月光,温柔月色是唯一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