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察觉凌月身体瘫软而步履蹒跚,意识到凌月身体似有不适,遂蹲下身让凌月爬上她的后背。她背着凌月一路疾行出了惊云山庄,幸而凌月身量娇小,重量尚轻。
穿过那条掩映于芬芳桂树下的幽长小径,阿兰倏尔顿住身形,停在昀京大道旁的一处铺子前稍作歇息。她环顾左右,便见街角处一家车马行铺门半开,遂将凌月紧紧托住,往前行去。
阿兰付完银钱,简单交代了车夫几句,便将凌月从后背放下,搀扶她上了马车。
朝霞映天,马车疾驰向昀京城门,佳节的气氛依然浓厚,长街上车水马龙、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马车行至昀京城门,出城的人-流涌动。凌月双眸紧阖,面色早已煞白,额间微汗淋漓,纤细十指蜷缩,浅薄手背青筋微鼓。
一名城门守卫走上前来,凌月右手微颤,从怀中缓缓掏出玉牌递给阿兰。质子纵火后逃逸的消息尚未传开,凌月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侥幸之意。
那守卫堪堪接住玉牌,眸光微凝,脸色倏尔一变,旋即将玉牌还给马车内的人,遂放了行。
马车在路上行驶五日,早已距离凌州城数百里之遥,远远可见袅袅炊烟,一处小村庄隐没于烟雾之间。
阿兰让车夫将马车停在村口,遂给车夫一些银两并几句嘱托,车夫一一应下,旋即驾上马车折返。
阿兰背着凌月敲响了一间农舍的木门,一位包裹头巾的大婶迎了上来,面色慈祥,约莫五十来岁。
大婶猛然瞧见两个陌生姑娘立于门前,眸带疑惑,问道:“姑娘,你有何事儿?”
阿兰面含笑意,朝大婶微微颔首,“大婶,我本是昀京城内一商户之女,带着妹妹前往义州探亲。不幸在途中遭遇了山贼,马车和车夫全被掳走。我好容易才背着妹妹逃了出来,恳请大婶留我们暂住几日。”
这位大婶是乃朴实之人,未曾多虑,便将凌月二人让进屋,“姑娘,老妇家中清贫,你二位多担待。”大婶面露羞赧,将手上沾染的泥土在衣襟擦净,招呼阿兰坐下。
阿兰这才得闲把凌月从后背放下,搀扶着坐于一方木椅。
正如那位大婶所言,此间屋舍略显简陋,却整洁异常。阿兰给了大婶几文碎银,请她安排一间住处并烧来一些热水。
阿兰为凌月擦干净脸颊,替她更换了衣裳。这时,凌月缓缓掀开眼皮,清醒过来,“阿兰姐……”她的嗓音嘶哑,喉咙如同被烈焰灼烧一般。
大婶掀开帘子进屋来,双手搁于身前交握,“姑娘,我煮了大米粥,你们吃点吧。”
阿兰谢过大婶,斟酌着字词,“大婶,您家里其他人呢?”
那大婶面露难色,嗫嚅道:“我老头儿去年去世了,有一个儿子,前些年参军去了,如今就老妇一人住在此处。”
“大婶,请问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瞧着也没住多少人?”
“俺们儿这儿叫倪家村,汉子们大多数都参军去呐!只余下糟老头儿、老太儿和媳妇儿、娃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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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亲眼目睹云飞翼葬身于火海,凌月顿觉心口处一阵胜似一阵的刺痛袭来,浑身皮肉亦泛起酥麻难耐的细密刺痒。
她不知其中有何关联,却隐隐忆起云飞翼曾说过——她与云飞翼身上的蛊虫同生,若云飞翼只是身死而蛊虫未消,凌月亦不能从中解脱。
然——云飞翼那日被烈焰吞噬,整个身形早已化作灰烬,他体内的那只母蛊必然随之灰飞烟灭。
此番细想,凌月心间倏地涌起一股难掩的激烈之感,云飞翼身上的蛊虫已祛除,这正意味着——她身上的子蛊也会随之消失,她不日便能恢复本来形貌,将来也不必再承受蛊毒侵蚀之苦。
更甚者——凌月再无忧虑,担心日后身心俱被蛊虫侵蚀,沦为一个意识尽失的听话傀儡。
然而,她如今从惊云山庄逃走,待云鹤祥老先生察觉其中异样……
是了,云飞翼莫名葬身于烈焰之中,曾借住于山庄的黔朝质子离奇失踪,稍留有几分正常思维的人亦会想通其间缘由——质子身份被威胁,杀人灭口之后连夜潜逃。
凌月心下思忖道:依着云鹤祥老先生的精明心思,早晚会猜出她若欲逃离昀京城、离开荣朝境内,无疑会盗走惊云山庄暗室内的通行玉令。
再因着云鹤祥在荣朝境内的庞大关系网,惊云山庄本就是一处民间情报机构,以云鹤祥的能耐,再配合荣朝朝庭,捉住自己只是时日问题。
“凌月。”阿兰掀开帘子探进头来,“你能和我说说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阿兰这些时日带着凌月日夜兼程,方得以片刻安稳,二人在倪家村这处农舍已住了三日,其间凌月清醒的光景屈指可数,时而陷入昏睡或是梦魇之中。阿兰自是悉心照料,按时为她盥洗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