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口干舌燥地喝掉半杯水:“你写的那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看都看不懂,好在背面儿是白的,我拿给你弟弟打草稿了。”
果果突然把脑袋抬了起来。
“瞪什么瞪”唐娟斜眼睨她:“你还跟我耀武扬威起来了!”
她趾高气昂地吩咐:“前几天我有个北京回来的朋友,她跟我说现在时代变了,待在我们这小县城里一辈子就只能挣那么点死工资,趁这个机会,叫她把你带到北京去,你去学点儿活儿,比在厂里踩缝纫机挣得多得多。”
“别说我不顾着你,你弟想去北京都没得去呢,就这么一次机会,你自己看着办。”
秦瑶的手抬了一下,想扶住窗棱,陈淮怕她被发现,抬手捏住她手腕,下一秒才后知后觉自己是挡不住她的,想要收回手,却发现她的手腕正正好好落在自己掌心里——今天能碰到了。
在碰到秦瑶的那一刻,地上的影子也消失不见了,两个人面面相觑,秦瑶又成了跟他一样的“透明人”。
她愣了一秒,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短暂地回忆起什么,接着把陈淮的手捏紧,咕哝着:“早知道你有这种功能,我还躲躲藏藏的干什么。”语气听不出什么不对。
陈淮“呵”了一声,带着她的手垂下去,手背却感受到一层粘腻,秦瑶的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汗,紧紧扣住他手指。
他低睫,眨眼的幅度极轻,嗓音带着几分不自然,视线落回屋子里,放轻声音说:“你适应得还真够快的。”
秦瑶:“牵着你我还能顺便吸阳气。”
陈淮嘴角抽了一下,想把手松开,却被秦瑶死死握住,这人还骂他“小气鬼”。
屋子里的故事还在继续,果果斟酌了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想起秦瑶在她五岁时跟她说的话。
“去北京学什么!”
好嘛,看来早忘了。
唐娟突然把视线错开,侧了一下头,语速很快:“……我哪里晓得,就这么一次机会,你不去就算了,正好有人能手把手教你怎么在大城市过好日子,你还考虑上了……”
两三秒以后,果果咬着下唇说:“行,我去。”
这话一出,秦瑶的肩膀都塌下来了,像是突然没了什么兴致和气力。
陈淮不是多喜欢盘根问底的人,但看见秦瑶的表情难过得不正常,就多问了一句:“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忘记了。”秦瑶语气很轻,“只是觉得很难过。”
“而且,对你来说,不重要。”
“不重要为什么把我拉进来看这些”陈淮对她这种轻飘飘把自己隔绝在外的态度感到不悦。
秦瑶偏偏头,看着他的眼睛,沉吟道:“你关注的应该只有孙福生吧,何必在意其他人,而且这张照片承载的回忆很有限,我们看不见果果的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说得不错,果果并不是这张照片的主角,陈淮起初想了解的,也只是有关“孙福生”,有关“小曜”。
现在看来,倒是他偏离主题了
第二幕的剧情以果果坐上去北京的车而结束,至于这车最后是不是开向北京,果果在北京究竟做了什么,陈淮无从得知。
只是知道当天晚上秦瑶逼迫他去凳子上靠着睡觉,说他一只鬼魂在哪儿都能待,为什么偏偏要挤她的床,有种他今天还敢睡床就把他踹下去的架势。
“男女授受不亲。”她这么说完,扯着被子就躺下了,乌黑的头发泻了一大片。
那夜秋风很凉,但是陈淮没有体温,感知不到任何,就看见书桌上那串钥匙挂件一下一下地晃,他拿手指勾了一会儿,指腹摩挲着鱼尾边缘,然后散漫地打了个呵欠,最后真的睡着了,连有没有做梦都忘了。
第三天,时间又过去了五年,陈淮看见孙福生站在大门口,院子里无比安静,唐娟和他的儿子都不见了踪影,头发半百的老头一个人站在大门口,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一辆面包车从巷子口拐进来,从后座下来个带红色帽子,穿灰色大衣的女人,身子越发瘦削了,把一个绣花的襁褓递到孙福生手里。
孙福生看样子还想跟女人说两句话,女人摘了手套,关节粗大。
她抹了下脸,又急急忙忙上了车。
算着时间,如果孙老头有孙子,那么也就该是这个时候出生了。
陈淮还在计算着时间卡口,结果一抬眼看见孙福生把孩子的襁褓掀开,里面居然是一团深蓝色,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个婴儿的形状。
他缓了很久,想说在见到蓝色鬼火形态的秦瑶以后,对这种蓝幽幽的东西应该见怪不惊了,但是还是吸了一口气。
“你们一个地府出来的”陈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