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睨了梁丰一眼:“我看先生脸色不好,想必是累了。不如早日回去休息?”
目光在梁丰手上的迈巴赫钥匙上停留了几秒,“如果不方便,我可以为您叫车。”
梁丰这人,喜欢在比他阶级低的人面前横。一旦碰到比他高的,他就横不起来了。“不必了。”他咬着牙说,“我可以自己开车走。”
“哦?”程烨然似乎有些惊讶的样子,“那最好了。”
梁丰只感觉一阵血液冲上了头。原先他的脸是青白色的,现在倒涨成了猪肝色。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迈着怒气冲冲的步子离开了。
看他走后,许知蕴低声说:“谢谢你啊。”
如果程烨然不在,她也有办法脱身,只不过不能像现在这样干脆利落。
闹了这样一场,咖啡是喝不下的了。他们离开了展馆。来到车库时,程烨然说:“不介意的话,我来开车吧。”
许知蕴点点头。她现在其实还是有点情绪化,而情绪化的人还是别开车的好。
车子驶上主路。窗外的高架桥上,一排排红色的车灯凝固在空气中,动弹不得。许知蕴按了首舒缓的车载纯音乐,就坐在副驾驶上发呆。
在这样的寂静中,程烨然的声音格外清晰:“我大概知道他。他应该姓梁,家里做的是旅游方面的生意。”
车子平稳地开着,许知蕴又听见他问:“我看你们刚才似乎差点要吵起来了……或者说已经吵起来了更合适。可以同我说说么?不说也没有关系。”
面前是一个三岔路口,他们停下来等红灯。当红灯变绿,车子朝前走了几十米后,才传来许知蕴的声音:“他是我前男友。”
许知蕴和梁丰在一场讲座中认识。那时梁丰还没学会抽烟,看起来也是彬彬有礼,还会热情地帮人搬东西——许知蕴后来想起时,都有一瞬间的恍惚:究竟是梁丰变了,还是先前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伪装?
梁丰对许知蕴一见钟情,费了大力气追求她。时常去她面前刷脸,同她一起去图书馆学习。梁丰的追求很大胆,有一次,甚至在宿舍楼下摆了一圈爱心花,坐在中间弹着吉他,大声唱《喜欢你》。唱完,大喊许知蕴的名字,问她愿不愿意做自己女朋友。
刚上大学的小姑娘,心里怎么会没有对爱情美好的幻想?许知蕴虽然觉得他这个喊楼的举措有些令人害臊,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也对梁丰有些好感。这人长得也帅、性格热情、成绩也好——不如试一试?
她就这样把自己“试”进了这份恋爱。
但她逐渐发现,梁丰对她的感情,正在慢慢发生变化。后来她明白了,有一个词叫做“PUA”。
梁丰喜欢小鸟依人的女生。他约许知蕴看电影,选的是一部恐怖片。许知蕴看得津津有味,可梁丰却在电影结束后发了脾气。后来许知蕴才知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如他“想象中”一般,柔弱地钻进他怀里。
逛街时,明明蓝色的裙子更加好看合身,梁丰非要她选另一件粉色的,并说:“粉色多好看啊,我喜欢你穿粉色。这件短裙更好看。”
梁丰同他的朋友聚餐,给许知蕴发了个地址,打电话叫她过去。许知蕴说,我昨天熬夜做比赛课件,很困,要睡觉。梁丰却说,别人的女朋友都能来,为什么你不能来?
许知蕴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那时起,她就打定主意同梁丰分手了。她朝电话那头的男人嗤笑一声:“谁给你的权力命令我?我不喜欢别人命令我。”随后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不是不想在兄弟面前丢脸吗?我就不让你得偿所愿。
交往半年后,她同梁丰提了分手。
半年的时间看似不短,但在许知蕴的叙述里,也就只有两三分钟罢了。许知蕴尽量让自己的叙述显得轻松点,她没具体讲述梁丰刚刚朝她说的话,也没有将当年恋爱时的不愉快经历细细道出。其实过了好几年,那些关于相处细节的记忆已经不甚清晰。现在想想,似乎那些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但在当事人看来,却是层层叠叠的重压。
“就这样。我和他分手了。”许知蕴说完,喝了一口水,“分手后他还想找我,都被我躲开了。”
但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遇见。
程烨然能从车内后视镜里看见许知蕴的神情。她说这些的时候的确显得很平淡,似乎说的只是“小学上课因为讲小话被老师抓包”之类的事情。
但他也很清楚,这样的创伤是免不了疼痛的。
“是他的问题。”程烨然说,“你很好。”
车子又过了一个红绿灯,再转过路口后直行,就快要到达目的地了。路灯的光温柔地照着前方,把一切事物的影子都拉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