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既是相思难解,亦是医者之心,他不悔。
只是突然间,赵是安眼前浮现了袁茵茵的身影,不知道那丫头得知自己死讯后,会哭成何样,她被自己宠坏了,有些娇纵任性,可心地不坏,自己若是去了,她在这世间便再无亲人。
那是他一手养大的小师妹,二人自幼相依为命,早就视对方为家人,所以赵是安不放心啊。
这世道太乱了,凡人如刍狗,命不由己,在妖魔和修士显得过于渺小无力,他担心袁茵茵一人无法在这世间存活,担心她会受人欺辱,担心她终日以泪洗面,用力攥紧纪长宁的手臂,从喉咙中发出声音,急促又缓慢,“茵茵……顽劣,劳你……劳你……费心……”
纪长宁咬着唇没应答,害怕哭声来,她其实远没有那般勇敢,她会怕痛,会难过,看因为亲人朋友的离开而哭泣不舍,陷入深深地自责之中,却又无能为力。
“阿宁……”许是回光返照,赵是安的声音比刚刚清晰许多,语速虽依旧缓慢,却能听清字语,“你莫难过……”
“赵是安,”纪长宁终究没忍住哭出声来,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中滴下来,砸在赵是安的衣襟上,她红着眼,任由悲伤将自己笼罩,只是哑着声哀求,“你别死,我求你别死,茵茵只有你一个人亲人,你若死了,让她怎么办,求你……求你为了茵茵,为了我……别死……”
“阿宁……”赵是安伸手用指腹擦掉纪长宁的眼泪,可他的手沾了自己的血,指腹拂过,留下了一道红色的血痕迹,仿佛是纪长宁流下的血泪,“我不悔。”
我不悔。
无论是认识你,还是救了你,亦或是为你挡下这一击,都不悔。
纪长宁心头一震,她并非顽石,自是能感觉到赵是安真诚直白的情意,可她给不了赵是安想要的回应,神情变得复杂凝重。
“可惜……看不到木夕镇初春的桃花了……”赵是安仰头望着雾蒙蒙的天空,脸上露出一点笑意,语气轻柔平和,只是眼皮有些沉重,睁不开,一点一点闭上,意识渐渐消散,他攥紧纪长宁手臂的手缓缓松开,最终,落了下去,垂在了身侧。
“呼——”冷风吹过,悬挂一句话树梢上的最后一片叶子落了下来,被风吹向了远方。
“赵……赵是安?”纪长宁瞪大了眼睛,眼泪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显得赵是安的面容有些扭曲,像蒙了一层纱那般不真切,“赵是安?”
“赵是安!”
她不确定又唤了一声,可注定得不到回答,生命的消亡如此之快,快到甚至来不及说上三言两语,便只留下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空中飘落了细雨,雨丝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子,落在手背和后颈中,激起了一股凉意,细雨朦胧,远远望来像是白色的烟雾缭绕,人置身其中,有种模糊不清的美感。
晏南舟挣扎着爬过来,任由身上伤口裂开地上拖出一条血痕也不在意,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当看见赵是安死在纪长宁怀中这一幕,整个人也是呆愣在原地。
他其实并不讨厌赵是安,即便这人有些絮叨,还烂好人,性子温吞又固执,可却是晏南舟悲惨逃亡生涯中难得遇见的好人,若不是造化弄人,他和赵是安应是能成为朋友,可命运总是爱同人开玩笑,没有事事如意,只有命不由己,无人知晓后面会发生什么。
看到赵是安尸首这一刻,晏南舟心中仿佛涌上一个念头:纪长宁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于是,他忙哑着声开口,“师姐,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想要赵是安死,你信我……你信我好不好……”
他疯疯癫癫的重复,眼神满是慌张和不安,接着后知后觉浮现一个一个疯狂的念头,他将右手划开一个手指长的伤口,鲜血涌了出来,随后匍匐在地上,卑微的朝着纪长宁爬过去,扬起还在流血的手腕,声音沙哑道:“师姐,你别哭,我帮你救他,只要喝了我血他就会没事,或者吃了我的肉。”
纪长宁保持着抱着赵是安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晏南舟将血糊了赵是安一脸,像是失了神一般,神情麻木呆滞,语气很轻不仔细听甚至会被忽略,“若那时我没有将你带回无量山,是不是后面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晏南舟听懂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身形一僵,嘴唇颤抖,哽咽着出声,“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