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山间太过安静,是夜里吹来的风过于冷漠,感受不到日光的山林寒气逼人,莫名激起了晏南舟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思念,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画着符咒的纸人,十指飞快捻了个法决,指尖指向面前的纸人,灵力从他指尖飞出,直接灌入纸人之中。
突然间,一道刺眼的金光闪过,一个人影取代了先前的那个纸人,随着褪去的金光,人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墨色的及腰长发,淡漠冷绝的眉眼,浅色的薄唇,纤细的脖颈,每一个地方都同纪长宁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没有任何神采,只是呆滞的站在这儿。
怔怔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过往那些回忆一点点在脑海中浮现,自责和内疚的情绪再次充斥着晏南舟的心中,那种难受,绝望,窒息的悲哀,令他心口一紧,喘不过气来。
他从未想让纪长宁死,从未,哪怕他气恼纪长宁的欺骗和隐瞒,也未盼着纪长宁去死,可无论如何自责难过,也无法改变纪长宁因他死在封魔渊,尸骨无存,唯有一个衣冠冢。
“师姐……”晏南舟盯着眼前纸人幻化的纪长宁,哑着声开口,“你可能同我说说话?”
纸人幻化的纪长宁只能用无神的眼睛看着晏南舟,她没有作为人的意识,也未有生命体征,只是个术法幻化的假象,无法感知到晏南舟的悲伤,亦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这一年间,晏南舟试过无数次,才幻化出最像纪长宁模样的纸人,可看得多了,他反而觉得这个纸人同他记忆中的纪长宁完全不像。
纪长宁并非爱笑的性子,但开心时会笑,生气时亦会怒目嗔视;她好强不服输,眼中总是带着坚定的光,似黑夜中熠熠生辉的星;做错事亦会推诿装傻,远没有平日里那般严肃,像个稚子心性的孩童。
晏南舟见过她的无数种模样的纪长宁,鲜活真实,坚强善良,独一无二,缺少任何一点都不是她。
正因如此,他能清楚的明白眼前这不过是自己思念具象化的假象,可依旧会沉浸在这个虚构出的自欺欺人中,仿佛只要这样,便能短暂的逃避残酷的事实。
没有欺骗和隐瞒,没有步步为营,没有生离死别,他还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纪长宁亦是万象宗弟子作为表率的大师姐,如果一切都未发生?如果能够改变过去?如果故事能够重写?
种种思绪在晏南舟脑海中浮现,他看着面前呆滞无神的纸人,喃喃细语道:“前些日子邱小姐忌日,我在她坟前瞧见路师姐了,知晓她不愿见我,我便替你远远看了她一眼,她如今很是惬意,居无定所,仗剑而行,比在万象宗自在多了,连剑术都有所精进。”
说到这儿,晏南舟突然噤声,想到那日见到路菁时的画面,他本只是想看一眼就走,未料离开时被路菁发现,待看清楚是自己后,路菁执剑便刺来,一把剑刺穿腰腹,鲜血顿时浸湿了衣衫,可晏南舟却做不到一点反抗,只因路菁哭红的眼。
她大声哭喊着质问,“晏南舟,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把她一个人留在封魔渊,你知不知道她……”
未说完的话被压抑不住的哭声掩盖。
晏南舟因流血过多的脸苍白没有血色,身形不稳,嘴唇颤抖,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带血的质问,只能沙哑着声重复,“我……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明明他心悦之人是孟晚,无论是心中所想还是过往点滴,都在明确告诉他,自己心悦之人是孟晚。
可当纪长宁同孟晚同时跌落封魔渊深渊时,那些理智和情感以及意识控制统统消失不见,仅余下的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本能,他想救纪长宁,无关其他,仅仅是因为这人是纪长宁。
着急万分的呼喊,挣脱大脑对意识的束缚,周遭一切统统消失不见,目之所及只有不停下坠的纪长宁,距离在逐渐缩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只要一伸手,便能将纪长宁拉入怀中。
便是在这时,胸腔涌上一股钻心的痛,随后一道诡异的白光从脑海闪过,凭空冒出的情感,充斥着他的心间,他对孟晚的那种不舍疼惜被无限的放大,好似失去孟晚将会失去生之希望。
那一瞬间,晏南舟不再是一个人,而是被拆解成两个部分,一半是意识情绪的主导,一半是身体本能的体现,最终,他受意识影响,毫不迟疑选择了孟晚,将孟晚拥入怀中时,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