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我？”杨宗珉想都没想，“在我这，宇文铭永远都是大随的逆臣贼子，但他是于流水，一个江湖郎中罢了，犯不着同他计较。”
洛沉轻呵，过了会儿道：“让他滚远点，不想看到他。”
杨宗珉，“可是你的毒……”
“死不了。”
他又是这句话，根本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杨宗珉心疼，只当他使气，“上回期门抓了他，他身上大伤小伤也不少，先让他在寨子里养养，等好了再让他滚。”
洛沉鼻子里哼了声，没说什么，想到了别的，“期门是怎么知道他是宇文铭的？”
“我早就想告诉你，一直未得机会，”杨宗珉正色道，“耿绍……曾是我麾下兵将，自然认识衡王。”
洛沉意外。
杨宗珉陷入回忆中，“那个人性情阴毒乖戾，当年在军中与同袍不睦，屡次伤人，我将他逐出了军营，先前得知你在期门后，我心中疑惑，让人去查，方知耿绍离开后与大随原来的期门统领丁忧结识，当时丁忧为给你父皇报仇，带领期门残部多次暗杀宇文铭和郑聃，据传……宇文铭就是死在他手上的，再后来，丁忧那些死士一个个都没了，耿绍却投效了大荣的高祖皇帝，将期门重新建立了起来。”
“独角白附之毒很可能是耿绍从丁忧处得来，”洛沉道。
杨宗珉点头，心情复杂，“耿绍心思歹毒，只怕早知你的身份。”
洛沉恍惚想起小时候，他饿得奄奄一息倒在路边，耿绍将他提起来，往他嘴里灌水，说了句，“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是故意将他培养成大荣的死士。
洛沉明白了。
耿绍打断他的脊梁，施加给他的那些刑罚凌虐，也不都是因为他犯了错。
不远处，一只雏鹰从山崖间蹿出，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振翅高飞。
洛沉忽然问，“若我当年死了，你这半生韬光养晦又是为何？”
这个问题杨宗珉不是没有想过，找了他这么多年，虽始终坚信他被宫里的嬷嬷带走后，仍好好活在这世上，可心里确实也做了最坏打算。
“真到那一步，我大随主君之责，自有翎睿承担，他是娘娘的亲侄儿，与殿下流着一半同样的血，这孩子赤忱忠勇，从小跟将士们打成一片，是他的话，我想……大家也都愿意奉他为主。”
杨宗珉认真回答了他。
洛沉没有就他这番话作出反应，而是指了指远处的山川。
“你看那些树，百十年前便在那里，不管外界怎么变换，树依然是树。”
杨宗珉，“殿下想说什么？”
“自古江山能者居之，师父不都说了，倘若大随皇室罹难，翎睿亦可成为主君，既然如此，是随是荣，又有何要紧？”
杨宗珉腾一下站起来，但压着脾气没有当即发作，缓了缓才道：“殿下还是不愿意做我们的主君？”
“连年征战，再锦绣的江山，也会千疮百孔，”洛沉也起了身，恭敬回话，“每场战争都有大随的将士死去，我们的人，会越来越少，即便改朝换代，可一路走来的将士，还能是原来那些人吗？”
杨宗珉何尝不明白这些，可打仗就是这样，他瞠目而视，痛心道：“殿下这是要降？”
洛沉，“大随的树，难道就不能生长在大荣的土地上吗？”
“这江山，本就是我大随的！难道别人抢了我们的，我们便只能逆来顺受忍辱偷生？我们这些人活着的信念，就是为了夺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堂堂正正站在我大随的土地上！”杨宗珉震声。
“可是数百年前，这天下也不是大随的，”洛沉看着他，“师父，信念是可以重新被建立的。”
江山不是一个死物件，而是黎明百姓，天下万民的安宁祥和，与国号无关。
洛沉也是近来亲历大大小小的战争，才渐渐想明白，于流水教他的那些大道理，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去奉行，上阳行宫之事以后，他才开始认真的思考。
杀伐只会让他们不断失去，活着才能守护自己所爱之人。
他想好好活着。
想要这太苍山上所有人，都好好活着。
杨宗珉瞪着他，他也固执的望着对方。
无声的对峙。
正僵持，萧翎睿跑了来，老远便喊，“阿承，你那小公主来找你了！”
第08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