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看惠帝食难下咽,又倒了杯热茶给他,宽慰道:“太子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惠帝心知此番凶多吉少,神情愈发悲怆,泪目哀叹,“是朕糊涂,我大荣建朝短短十三年,才历经两代帝王,今日竟要亡于朕之手,朕愧对祖宗,愧对百姓!”
“陛下言重了,”二人惊惶下跪。
刘全头伏在冰冷的地上,犹豫再三,抬头进言,“陛下,臣听闻……那罗珲起兵前曾有意求娶永嘉公主,若能与其结亲,许以重利,或,或可免于这场战乱。”
罗珲贪婪好色,曾在宫宴上见过公主一面,垂涎其姿容,向惠帝提亲,惠帝未允,不想竟被当作筏子以此做文章。
“你说什么?”
惠帝敛了神色,轻轻一句,似有千斤重,帝王高高在上睨着他,脸上看不出喜怒,这一刻仿佛仍在含元殿内。
刘全突然紧张起来,话都说不利索了,“臣以为……陛下当以社稷百姓为重。”
“你是说让朕将公主献给罗珲求和?”
惠帝反问。
刘全伴君多年,怎会听不出那语气中蕴藏的滔天怒火,冷汗都冒了出来,却依然坚定道:“请陛下送公主回京!”
“罗珲贪花好色狼子野心,你敢让朕将公主送给那个老匹夫!”惠帝震怒,狠踹了他一脚,“那逆贼包藏祸心,犯上作乱,我大荣多少英勇男儿,忠臣良将,自有忠义之士铲除奸佞,拨乱反正,何需一介弱女子以身饲虎,谋求生机!”
“你好大的胆子,敢打公主的主意。”
刘全被踹倒,匍匐在地,无声相逼。
高公公脸色发白立在一旁,不敢擅自言语。
“父皇。”
剑拔弩张之际,门外响起一道娇俏的声音。
李见月走进来,察觉气氛怪异,不自觉放轻了脚步,上前行礼。
惠帝见到她,神色略有和缓,强压下怒意,“还不滚!”
刘全垂首,余光掠过小公主,慢慢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父女二人。
李见月将惠帝扶到里面榻上,“刘统领惹父皇不高兴了吗?”
想帮其求情,惠帝神情愠恚,并不愿说,她便不再多嘴。
惠帝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也不知是何时写的,温言叮嘱,“日后若能再见到你三皇兄,将这封信交给他。”
三皇子李行,字平詹,封襄王,驻守朔州,母陈婕妤,在他七岁时去世,后养在皇后宫中。
李见月呆呆看着父皇,眼圈发红,不肯去接。
“找到你阿弟以后,好好活着,听你三皇兄的话。”
惠帝摸了摸她的头,满脸慈爱。
李见月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大哭,“月儿如今只有父皇了,你不能离开我,三皇兄会来救我们的,父皇再等等好不好。”
驿站中没有烛火,黑暗中,惠帝紧闭双目,眼角泪痕没入鬓边的白发中。
他深吸口气,轻轻拍女儿的背,“别哭了,你是大荣的公主,怎可如此软弱。”
李见月很听话,登时住了声,啜泣着擦了眼泪,乖乖将信收好。
惠帝平复情绪,又交代了一些事,让她好生记着,待她离开后,神色一凛。
“洛沉。”
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悄无声息出现,幽灵似的站在窗边。
“以后你就跟着公主。”
男子垂下眼眸,“是。”
声音冷冽。
外面起了风,裹着寒意侵袭入内,惠帝猛地咳嗽了几声。
“你过来。”
男子低头近前,刚至榻边,就被一把抓住了手臂。
惠帝五指几乎要掐进了他的肉里,双目赤红,紧盯着他。
“朕将公主交给你,无论如何,你定要护她周全!”
李见月彻夜难眠,身下的床榻又潮又硬,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她心里惦记着阿弟,担忧阿弟是否还好好活着,可有遮风避雨之处。
天快亮时,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再醒来是在马车里。
浑身绵软无力,槐序也不在,她直觉不对劲,努力伸手掀开车帘,竟是刘全在驾车。
“刘统领,怎么是你?”
刘全有些意外她这么快醒来,不过很快镇定,解释道:“昨日夜里叛军追上来,陛下命臣带公主先行离开。”
天已大亮,李见月留心左右发觉有异,心中惊慌,“不对,这条路昨日走过,这是回京城的方向。”
眼见骗不过去,刘全变了副面孔,索性直言,“臣送公主回去不好吗?公主金枝玉叶,何必吃那颠沛流离之苦。”
李见月不敢相信他居然要去投诚罗珲,心里越发惊恐,“父皇呢,你把父皇怎么样了?”
“公主放心,臣这么做也是为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