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成绩可以推免本校。”
“明年你大学毕业,镜年不出意外就要开始担任教职工作。到时候在同一所学校,他是老师,你是学生……考虑过这个情况吗,一一?”
林檎张了张口,一时没回答。
“镜年我养大的,我了解他的性格,这么惊世骇俗的事,他做之前一定深思熟虑过,我不打算一定要拆散你们,我的反对起不了什么作用。但你们自己,要考虑你们未来的前程。名义上的甥舅关系,不过是桩谈资;实质上的师生恋,就是切实的把柄了。”
林檎陷入沉默。
祝春宁抬手拍拍她的手背,“我知道你想成为镜年的支撑,但当下你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一一,这是我的忠告:你是好孩子,眼光要看得长远些。”
终究姜还是老的辣。另起的议题,一针见血地戳中了林檎的命脉。
包厢门被敲响,服务员打开门,开始上菜。
祝春宁收回手,清了清嗓,“……吃饭吧,一一。今天的事,你就当我没提起过好吗?我很抱歉。”
林檎勉强地笑了一下:“我明白。您放心,今天我们两个人说的话,不会走出这个包厢。”
从餐厅离开,各自分别之前,林檎问祝春宁:“我可以去探望一下外公吗?您放心,我一个人去,不该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顿了一会儿,祝春宁说:“你去吧。”
和祝春宁吃饭的事,因为做过承诺,林檎对孟镜年只字未提。
隔日,她去了一趟孟家。
保姆张姨来应的门,门半开着,先把她阻在外面,向着书房方向努努嘴,声音压得就她一个人能听见:“孟老师这会儿心情不好……”
来得不怎么巧,书房里有争吵声。
她有点犹豫,张姨使个眼色叫她进屋,她待在玄关里,动静轻慢地脱下帆布鞋,忽听书房里“啪”的一声脆响,像是一直摆在书桌上的那个陶瓷笔筒被扔到了地上。
“……有话好好说,你何必发脾气。”祝春宁声音几分哽咽,“孔主任关心你的情况,不讲清楚怎么……”
“你把他微信删了。”
“老孟……你能别这样吗?你才六十五……”
“活够了。“
脚步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林檎赶紧打招呼:“外公。”
孟震卿身影稍停,露出很淡的一个笑:“一一。”
祝春宁大约听见了动静,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哑着声说:“一一,你来了。”
张姨忙往书房去收拾那一地碎片。
林檎换了鞋,走进客厅,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孟震卿一眼,简直心惊。
她查过资料,知道化疗有多痛苦,但没见到真人之前,始终只有一个抽象的概念。
孟震卿瘦得不成样子,皮肤却十分浮肿,脸色蜡黄,领口皮肤大片红疹,不知是为了预防感冒还是因为已经在开始脱发,头上戴了一顶薄帽。
从前他的目光总是清明炯然,而今眼里却蒙着一层被副作用折磨已久的阴翳,一向挺直的脊背,也略有些佝偻。
所有遭过的折磨,都在这副身躯上留下了不忍细看的痕迹。
孟震卿缓慢地走了过来,在沙发上坐下,从果盘里拿了一颗梨子,声气虚弱而温和地问:“一一,吃不吃梨?”
“……好。”林檎喉咙里哽了一下。
孟震卿把梨子递给祝春宁,祝春宁拿上走去厨房削皮。
“我早就想来看您。”林檎两手蜷放在膝盖上,轻声说。
“不来也好,我这个样子吓人。”
“没有……”林檎忙说。却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孟震卿没有什么反应,只有一种木然的淡定。
从前见面,孟震卿总要问问他们这些小辈工作学习方面的事,现在似乎也没这个兴致了。
坐在那里,只是沉默,一呼一吸,衰败颓然。
削好的梨子被祝春宁拿了过来,递到林檎手里,她一口一口咬着,每咽一口,喉咙里就要哽一下。
/
考试周结束。
林檎他们AI部门最近有个产品要测试,整组都在火急火燎地推进度,实习生都被派了活儿,做一些支持性的功能。
这天,整个部门加班到了凌晨0点才散。
这个点已经没有地铁了,林檎打了辆出租车。
到家,一推开门,却发现孟镜年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门禁卡放在玄关柜上,一边看着他所在的方向,一边换鞋。
蹑手蹑脚走近,蹲在沙发旁。
孟镜年穿着早上出门的那套衣服,头颈枕在沙发扶手上,双臂抱胸,明显一到家就躺下了。
他实在太累了。
他有个研究正在收尾阶段,除此之外,之前MPI的一位同学出版了一本德语的研究专著,翻译的工作,交到了他手里。那研究很新,拖太久恐会失去时效性,对接的编辑也在催,只能加班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