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没什么,只是我方才没想到这一茬,若下次见了二表姐我喊她二妹,你猜她会不会气成包子脸?”
程之衍兀自好笑,“就为这个,就能高兴成这样?”
那也太容易满足了些。
少甯不好意思低下头。
程立娆虽与他不亲,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自己除了腹诽,也不敢真对她做什么,能在称谓上占她便宜,少甯很开心。
两人坐车,自北门而出,一路沿着官道行了约一个多时辰,紧接着转入一条只供一辆马车经行的山间小路。
人烟渐少后,少甯这才撩起车帷,欣赏春色。
举目所见,皆是连绵山道,车道两旁,绿意盎然,放眼望不到头。偶有一株杂花展苞盛放,嫣红浓绿,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在山道上行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目的地。
程之衍先下车,转身过来,朝少甯伸出手。
少甯扶着他的手下车,一抬头,便见一灰墙青瓦的山庄立在眼前。此山庄就威势而言,并无太过显赫之处,难得是随山势而建,分外巧妙地将一座突兀的山体包含在了其间。
是以,人只要在门前驻足,先入眼帘的,反倒不是大门,而是内里几十丈高的一座山头。
进门,地面以彩色卵石铺路,皆堆砌成不同的花形,只少甯入内所见这一段路,少说也岔开了四五条小路,通向不同的院落。
小路与小路之间,用花树隔开,再在花树四周围上竹制篾帘,下端缀着五彩铃铛,风吹过,叮铃叮铃脆响,让人忍不住,想抻着脖子远望,瞧瞧小路的尽头是什么。
可惜目之所及,皆是篾帘,怎么也看不到。
“这里翻建得竟如此雅致!”少甯赞道。
宁园也同样雅致,有着江南水乡之地的静宁秀气,但这山庄较之宁园,则更添了几分神秘莫测的幽阒。
程之衍点点头,“这庄子早先并非如此,因十几年无人照拂,墙体塌了一半,如明珠蒙尘,早几年常伯回江宁见我,特意带了新的翻建图纸,我瞧着有趣,又添了几笔,便成了今日的样貌。差不多两年多前,开始吩咐人翻建。常伯寻的匠人手艺精巧,竟将那边的一座小山也扩建进来,如此,冬日踏雪,夏日遮阴,春秋又可爬山,倒是比光秃秃的假山多了几分真实的野趣。”
他又指向北面,“那边修了盘山道,明日晨起,你若起得来,我带你去跑跑马。”
少甯:“大人明日不上差?”
程之衍目光望向远处,连胸臆也跟着开阔起来,“多休一日也无妨。”
二人入内,少甯四下打量,见屋子分内外两室。
外室置放几把檀木官帽椅,椅后置山水座屏,屏风后一圆洞门,内间有桌案,案上摆着新折的梨花,静静插在水波纹的琉璃花瓶中。
“这琉璃….”少甯手指抚摸着花瓶边沿。
“我猜你喜欢梨花。”程之衍淡声道。
他既岔过去,少甯也不便再问,抬脚往南面走。
南面是支摘窗,已提早一步被下人打开来换气,花香淡淡,金乌之光透窗而入,墙上和地板多了几道斑驳陆离的白光。
少甯压下脑海中的胡思乱想上前来,道是,“梨花味道偏淡,我很喜欢。”
已至午时,二人简单吃了几口,便躺下歇晌。
少甯睡醒,却见旁边没了人。
素瓷打着帘子进来,“夫人。”
少甯睡了一觉,身子松泛不少,下床由素瓷服侍着穿好衣衫,又洗了把脸,这才问道:“大人呢?”
“大人往花萼去了,让奴婢守在外面,待夫人一醒,便进来服侍。”
温泉山庄每个院落都有固定的名字,他们所住的这间是正房,一排三大间,通透敞亮,是为‘凌霜’,花萼在另一头,与此正房相距甚远。
少甯收拾好,带着素瓷往花萼来,进门,绕过影壁,便见廊庑下燕雀飞来飞去,呢喃自语。
温润初春的日子里,程之衍应景般穿了一身素雅白底绣菖蒲花色的道袍,正端坐在官帽椅中,修长的手臂绷紧,垂放在膝头。
而三层石阶下,跪着一男一女。
男的须发花白,因背对着少甯,看不清容貌,只能听到嗬嗬作响的喉咙中,带着哽咽,“.…时隔二十年,老奴终于再见到了小主人….”
他身旁是个农家妇人打扮的女子,梳圆髻,鬓发乱蓬蓬,双手垂在地上,哭得双肩颤抖,呜声阵阵,“…主子,咱们姑娘死得好惨….”
春风拂过,吹响了院内梨树上悬挂的紫色铃铛。
叮铃——
程之衍抬起头,先一步发现了她,如湖水般深邃的双眸看着她静静道:“你先回去,我处理好这边的事,便过去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