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芙头皮发麻。
这个男人的心,很坚硬。
他心声坚定唯一,是因为他只有一个目标,在实现这个目标之前,所有的杂念都被勒紧箍进到骨子里丝毫不敢泄漏半分。
好像这样做,是他人生的唯一意义。
现在,他笑了?
贝芙吸了口气抬头,空气阴沉干闷,就好像暴雨来临前云层内部滚动的压抑。
她故作轻松说道:“天马上要黑了,像是要下雨,现在回到人类世界,我们应该都会浇成落汤□□。”
安德鲁看着底下的人群,半敛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安静地燃烧:“回到人类世界。”(他们也配么……)
他说:“再等等。”
(再等等……)
贝芙不知不觉紧绷起来:“你在,等什么?”
“雨,一场雨。”
(洗涤一切罪恶……)
安德鲁的声音很轻缓,如释重担那样的稀松平常。
贝芙看到他手里递到嘴边的东西,似乎是一只小哨子,不详的灰白色,看起来非常的精巧。
她问道:“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小乖。”他顿了一下,“不要让它碰到你的皮肤。”
一只手指骨节做的哨子,空洞洞漆黑的孔里,有什么白色的东西,贝芙转动了一下,从某个角度,看到一只肥胖的雪白色虫子在里面蠕动……
她起了起皮疙瘩,直觉哪里不对:“不,你等的不是雨,还有别的什么。”
“你也听见了吗?”男人取回骨哨,缓缓转过头来,温和地叮嘱道,“靠近一点。”
贝芙犹豫着走前一步。
她不太确定:“你等的……”
他语气坚定:“是虫潮。”
他们异口同声。
天空在颤抖,地面在震动,啪嗒,雨水落下,溅起圆形的尘灰斑点,沙砾簌簌发出声响,有什么将从下面出来。
安德鲁将小哨递到嘴边,吹响。
嗡——
嗡嗡——
虫子,用无比硕大的可怖口器顶翻地面,一只就有数米大的虫子掀动翅膀,嗡嗡鸣动摩擦着狰狞的爪肢。
“……”贝芙睁大眼睛,“你。”
阴影极速掠过他们的头顶,在毫无征兆迅猛变大的雨中。
她的手被另一只粗糙的手牵起。
“有人送给了我这个,告诉我会等来一个合适的机会。”安德鲁把哨子放在少女的手心上,珍而重之地轻吻她颤抖的手指,“我等到了机会,也等来了你,这是最好的礼物,最棒的礼物。”
“你会为我骄傲的,不是么?”他看着少女柔软湿润的眼睫,一滴水珠挂在那儿,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什么人的影子,期待着对方的应答。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紧张的感觉了。
“你疯了。”
下一秒,少女就带着那只小小的哨子,一路飞奔往人群,垂落的兜帽像在舞会落幕溜走的灰白色裙角。
她几乎完全没有犹豫就想要吹响骨哨停止虫群的上涌。
吹不响。
雨已经下大。
一阵风带着冰冷的水迎面吹来,吹过安德鲁空洞洞的胸膛。
她当然吹不响,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了养这只哨子喂了多少的血,即便是这样,她依旧声嘶力竭地在呼喊着,努力想要做点什么。
“醒醒!你们被骗了,他根本就不想回去,也没有什么建造新秩序的可能,他……”
如此的天真,不过只是徒劳白费力气。
少女高昂尖锐的嗓音划破他等待已久的美梦,但对已经深陷在【意志】之中,深陷在他的【意志】里的人来说,这几声细弱的叫喊完全无济于事。
安德鲁静静看着,恍惚又看见那扇透明的玻璃墙映出他落魄的脸。
失去他的珍宝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浪费了多么有用的东西,或者说,一直被他忽视的能力,他流浪了很久,直到被怪物抓起来送进白房间,遇到那一位的帮助,又在宠物店被卖出去。
现在,他的计划马上要成功了,正如那句话——人类的力量,在异种生物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安德鲁很想笑,他裂开嘴角,耸着肩膀弓着背,从喉咙里哈出气来。
他抬头,从雨幕中精准捕捉到灰白色的纤细人影。
贝芙一巴掌拍醒抬手准备抠自己眼睛的兰利,伸手就要拉着他跑,他们紧紧握着手。
尽管不知道这个少女为什么可以不受【意志】影响,安德鲁只觉得这一幕真是刺眼。
人群调转目标,围堵上那两只清醒又狼狈的小老鼠,他们对虫群明明惊恐万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