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丁二七夺舍, 到黑白无常现身, 阴阳镜前,两位神官已经查明了一切,也知道了眼前这个借林昭昭身躯作恶的亡魂, 不再是那个人世间惘然徘徊百年的恶鬼丁二七,而是当年明震阴阳两界的怀安亲王萧行。
为了防止萧行再度化煞,白无常手上捧着的, 是东岳大帝亲赐降业金钟, 身后带着的,是十殿阎罗殿前阴兵。
“怀安王, 你身为亡魂,夺舍还阳, 又伤及生人,犯的是地府十罪之首,依阴司铁律,我等奉命将你押解回阴司地狱,论罪受刑,还望你迷途知返,自行脱离生人肉身,随我等同去。”
萧行一生领兵守卫北境百姓,行善事而不得善果,当年其身故之时,怀仁人救世之大功德,本应由东岳大帝点化封神,可一念之差,原地化煞,对于萧行,白无常心存惋惜之情,仍加之以尊衔,好言相劝。
可若是萧行仍执迷不悟,白无常也不得不以降业金钟,镇压其魂魄,萧行半神半鬼之身,其魂魄早已注定无法往生,也不能强行湮灭,唯有降业金钟,能以其神力,缓缓抽离萧行的魂力,将其魂身化解。
萧行怎会不认得降业金钟,这是鬼界圣器,专门用来惩罚堕落的神祗,它会以神力一点点地冲刷有罪之人的骨血,让其受刮骨抽筋之痛,清醒地感受着生之力一点点从魂魄中剥离,直到一切归于虚无。
萧行笑了,他不过是一个已死之人,生前救不了自己的父母,救不了一国的百姓,他太自负,固守着所谓的忠义,让所有跟随他支持他的人都不得善终,如今他死了,难道还不能为自己所爱之人搏一搏吗?
什么阴司之罪,什么降业金钟,他通通都不在乎。
“他没有夺舍,是我,是我让他用我的肉身,是我让他替我杀了……程峰。若有什么罪过,那也是我的罪过,黑白无常,我跟你们走,丁二七他所犯之罪,由我来替他担。”
林昭昭在丁二七的魂火包裹之中无法行动,可她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丁二七被黑白无常带走,是她答应丁二七,要替他找寻前尘,渡他再世为人,今夜种种,是丁二七介入了她的因果,才酿成大错,如果必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那也应该是她,而不是丁二七。
“林昭昭,你的阳寿未尽,本不应与亡魂发生牵扯,是地府失职,竟放任生魂与亡灵阴婚,以致打破阴阳秩序,这件事,地府必将彻查,严惩与此案相关一干鬼差。待我等将萧行缉拿归案后,也会将你与萧行有关的记忆一概抹去,直至你寿终正寝之时,我等自会再见。”
说话的是黑无常,他没有计较林昭昭假意欺瞒之罪,却也没有顺着林昭昭的意思,让她代萧行受过,地府神官面前,所有谎言粉饰皆是无用,生前死后所有因果,阴阳镜中自见分晓,没有人可以代偿罪与债。
“你们凭什么!凭什么将丁二七从我身边带走,凭什么消去我的记忆!如果阴阳秩序真的颠扑不破,那我和丁二七又为什么会相逢?阴阳之间往复循环,从不间断,我们只要这一点小小缝隙,足够我们此生相守就足够,天道竟然允许我们结缘,那我们经历的这一切就是合情合理,你们的判断,我不服!”
自古以来,还从未有人不服地府的审判,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子,她被抽离了肉身,只剩一缕脆弱的魂魄,却敢直面黑白无常,说自己不服。
“昭昭。”
林昭昭看向丁二七,她的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看得丁二七心上一软,生前他有许多后悔的时刻,后悔错信萧慎,后悔没能见到父皇最后一面,后悔没能留在母亲身边,后悔害了师兄,害了既明派,可死后的他,却从不后悔遇见了林昭昭,不后悔与她所经历的一切。
这一切因阴差阳错而始,因他的一己私念而发展至今,林昭昭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也该与这一切道别,去过她正常的人生了。
熊熊魂火从林昭昭肉身上燃起,丁二七的魂魄离体,一旁守着的白皎,接下了昏厥过去的林昭昭,丁二七来到林昭昭的魂身前,他想再牵一次她的手,再摸一次她的头发,可又觉得时间紧迫,还有太多的话要对林昭昭说。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轻轻地朝林昭昭的魂身推了一把。
“昭昭,如果有来生……回去吧。”
萧行没有来生了,可林昭昭还有,她会平安喜乐,一次次往返于阴阳之间,一次次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
魂火卷着林昭昭,飞快地向着她的□□坠落而去,魂魄是不会落泪的,可林昭昭怎么觉得,她的脸上、心上,都已是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