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怪他故意躲开你?”
梁芝欢摇摇头,目光平视着大约五十米开外的一个,放在许愿池中的人脸雕塑。
它看起来很像罗马的“真理之口”。
类似人的面孔,有鼻子有眼睛,张着一张大嘴。不说真话的人假若把拳头放进大嘴里,就会被狠咬一口。
“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梁芝欢把视线收回,面上静若止水。
“他并不需要我。”
“你胡扯什么?”
“我说真的……”梁芝欢苦笑了一下。
“你看他可以找沈佳璐,可以找倪欢,可以找其他任何他觉得对他的麻烦有帮助的人……但唯独把我划在界外。”
“说好听点,他是不想拖累我,他凭什么认为对我就是拖累?凭什么不让我来选择、而用所谓的‘为我好’来伤害我?”
“我对他到底是什么?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
潘柏雷把手里捏着的餐巾纸递过来,她摇了摇头。
只是几滴眼泪而已。
“毕正很诚实。他说一年后不回来,我就不用再等了。也就是说,这一年里他不需要我参与他的自救,而一年后他更不需要我参与他的人生......”
“所以我对于他的意义,只是他事业有成后的一个附属品而已。我的感受,我所珍视的陪伴、安慰、共度一生,这些在他岌岌可危的事业面前没有一点意义......”
潘柏雷截断她:“你何苦拿这么极端的想法来折磨自己?你不是不知道他在乎你。”
梁芝欢冷冷一笑。
“但他,更在乎他的自尊心和事业。”
*
从纽约回来后,潘柏雷觉得梁芝欢变了。
她很少再顶着浮肿的眼睛来上班。嘴里不再挂着毕正的名字,也不主动跟他提及与毕正有关的话题。
一个人静坐的时候不是发呆,而是陷在某种情绪之中。
曾经偶尔听到被抛弃的流言会慌乱的她,现在变得沉着而平静。
他不觉得这是好事。
因为唯一没变的是——她很少笑。
潘柏雷劝过她回上海住一段时间,但她苦笑着反问他。
“我怎么跟他们说?芝荣九月份就要去德国念书了。”
他这才松了口气。
至少她还想留在这里,等毕正回来。
只是,看着她日益消瘦和憔悴,潘柏雷完全无所适从、有心而无力。
他不大会照顾人,只会不停地用一句话来鼓励她撑下去。
“阿正一定会回来!”
每次他这样说的时候,梁芝欢或者沉默地盯着某个方向,或者淡淡地回两个字:“是吗?”
八月初的一个礼拜五下午,他们去外面开会。驾车经过球馆,梁芝欢忽然问了一句:“你有多久没打网球了?”
他像是被噎住了一般,说不出话。
“是我连累了你。”她朝他凄然一笑,“你也被划在了界外。”
“所以等那个混蛋回来,我不会轻易饶过他!”他咬牙切齿地说。
“万一……他不回来呢?”梁芝欢的嘴角有一抹诡异的微笑。
潘柏雷愕然地望着她、以及脸上令人悚然的漠然。
他觉得她已经把自己内心的恐惧封闭起来,不让别人——甚至被自己察觉。
就像那个濒临绝望的、并且坚持的希望屡次破灭的人。
她就像一根紧绷的弦。
只是万万没料到,这根弦会断得猝不及防……
就在那天晚上,潘柏雷在家忽然接到梁芝欢的电话。她哭着问他,毕正是不是不回来了?
他听到电话里有汽车的喇叭声,紧张地问她在哪里?
“柏雷,你告诉我,毕正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你先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在哪里……我没有地方去了……他要是不回来我怎么办?”
梁芝欢一边哭一边说,最后嚎啕大哭。
无论他再问说什么都没有应答,电话里只有她哭泣的声音。
潘柏雷匆匆拿上车钥匙出门,按自己猜测的方向开过去。他在毕正以前住的附近兜圈子找,果然在一个公交车站发现了她。
梁芝欢安静地坐在长椅上,仿佛与世隔绝。
潘柏雷来到她面前,很轻很轻地把手放在她肩膀上,生怕稍微手重一点,都会碰碎这个玻璃娃娃。
“你说他一定会回来……你骗人……”
她应该是哭累了,声音疲惫而虚弱。
“我没骗你,阿正不会丢下你。”
“可是,那个房子里已经住了别人……”
梁芝欢的眼泪又掉下来:“我们的家没有了……如果毕正也不回来,我能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