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便呜咽起来,涕泪纵横,伸手朝旁边的人要纸巾。
姜沛沉默不言,他能理解家属的心情,但不能容忍他们以弱者的姿态来道德绑架他人,更何况姜沛自认为在整个医疗救治过程中并未有出过差错。
至于病人转归不好,那是病情的演变与发展二导致的必然结果,通俗来说,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未必救得了他。
家属一味地指责主刀医师,认为是姜沛技艺不精才导致病人术后预后不佳。
姜沛振振有词地解释道:“手术从头到尾都很顺利,期间没有出现任何差错,病人能够活过来就是奇迹,是我的手术拯救了他濒死的性命,但是!术前病人脑疝时间过长,这一直接原因就决定了他醒过来的机率微乎其微!”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愿退让,无奈之下,梁主任只能出面调和。
他以科主任的名义给家属担保,一定会尽力救治病人,至于在整个医疗救治过程中姜沛是否存在失误,尚需调查鉴定。
家属得了科主任的话,倒也识相的暂先离开,而当他们离开后,姜沛转头就问梁主任:“我不懂您为何这样?明明知道他们就是无理取闹的无赖,可为什么还要站在他们那边?”
“姜沛,不是我要站在他们那边,而是一旦家属将此事闹大,哪怕你有理也会变成无理,一旦吃上官司,咱们科室,还有你以后的职业生涯都会染上污点的,你明白吗?”
姜沛别过脸去,心里有千万的不服,奈何梁主任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只能忍。
可当梁主任命令他去给家属道歉的时候,他忍不下去了,厉声驳斥道:“我说过,我没错!”
“你!”
梁主任蓦地愤懑拍桌,斥责他:“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吗?同样的病人若是遇到其他医生,他们绝不会像你这般处理,即便病人的结局是一样,但家属的心境和接受程度绝对不同!”
姜沛感觉自己被人用言语的刀劈在了心上,劈裂了他引以为傲的信念感和那不容践踏的自尊心。
即便对方是他不得不尊敬的上级医师,但不服的他终究是不愿低着头去向那些地痞无赖般的家属认错。
他双手插兜,昂首背对着梁主任,极力平息心中的怒气。
“他要告就让他去告吧!我姜沛做事从来都是按照规范的原则来,不曾有过失误,我也绝不会为了苟求家属的满意度而卑躬屈膝!”
话到末尾,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梁主任能听出来他的委屈和不服。
“姜沛”梁主任慨叹一声,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你还想顺利晋升职称吗?你还想在神经外科发展吗?你还想要这份工作吗?”
梁主任的一声声质问,如同敲钟人的木锤,重重地打在他这个大而深沉的鼓钟上,姜沛站得板直的脊背骨一点点地弯下来,最后他连身子都站不稳,伛偻着腰背,双手撑在桌上。
真的要这样逼他吗?
梁主任毫不留情面的对他说:“之前的你顶着院长女婿的头衔,背后有叶院长这个强大稳重的后台,除了院长,谁敢动你分毫?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姜沛,我告诉你,别太大自己当回事了,什么海归博士,什么高精尖人才,那都是叶院长给你的机会才能有的,换做别人做他的女婿,这些照样都有!”
背对着梁主任的姜沛,身形微微颤抖着,梁主任的话他无法反驳,但他心里的憋屈无处可诉。
没错,在他人眼中,他就是靠着院长女婿的头衔一路空降至此,因为这个身份,他得到了很多名与利,但同时也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没人看得到背后的他有多努力,无人知晓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农村孩子初到美国时曾被人出言讽刺,甚至被人格侮辱!
不会有人知道他为了得到导师的认可,夜以继日地泡在实验室与小白鼠作伴;也不会有人明白他在国外为了做实验发文章,将身上仅有的那点钱币都花在科研上。到最后身无分文的他连吃饭的钱都是得靠在国外餐厅端盘子赚来了的。
他能得到留学的机会的确有叶院长的支持,农村出来的穷小子能在国外顺利留学也的确离不开叶岚在背后的扶持。
但他也是靠自己的努力奋斗才能在规定的年限内顺利拿到博士毕业证,因为他不想被人看作是靠女人上位的空降兵!所以在美国那段时间,无论过得有多艰辛,他在叶岚面前总是只字不提。
可他们这些人,从来就不会看到他背后的努力与辛酸!只会以最恶意的想法来看待他。
想到此处,姜沛内心五味杂陈,他起初还以为梁主任是因为肯定他的能力才将他留在神经外科,他原以为自己尊敬的科主任是信任他、相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