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怕再度出丑,像是那次参加沈明琦的接风宴一样,明明有着武力傍身,却还是被泼了一身茶水而不敢动怒。他无法忘记自己当时的感受,王城不是军营,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靠拳头说话。
那些繁琐复杂的规则,纷乱缠绕的势力关系,无处不在的恶意,陆湫适应不来。即便再怎么用心去学,他也不喜欢。他只想一辈子跟逸欢姐姐两个人躲在厢房里,最好是相拥在床榻上再也不见任何人。
其实陆湫是个挺开朗的性子只是他的好友都是军中之人,是女人,距离过远,不方便见面。即便在王城,他现在恢复了男儿身,还有了妻主,还是不方便过多交流。
失去朋友,再被家族抛弃。他现在可以说是孑然一身,唯一能抓住的,就只有沈随安一人而已。
陆湫别无选择,也不需要其他选择。
现在,二人同坐在马车上沈随安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抱着。女人声音平淡,在他耳边说,随意些就好。
“皇宫也是屋子”她比划着,“陛下也是人。”
话语朴实过了头,甚至有点冒犯。陆湫紧张兮兮地左右看了一圈,生怕有人在偷听。沈随安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
“我又没说大不敬的话,怎么,住人的地方不叫屋子吗”
“可是,皇宫是皇宫……”陆湫嘴笨,“屋子是屋子”
“要是你也在皇宫长大便会知道,就只是屋子而已,”沈随安叹了口气,“那里又不是多好的地方,或许还没有咱们外面的人自在呢。”
“为什么……”陆湫靠着沈随安,抬头问。
“之前你见过的太女殿下……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可不少,”沈随安这下知道遮掩了,是贴着陆湫耳边说的,“像是下毒,刺杀,陷害栽赃,勾心斗角,任何恐怖的事情都可以说是司空见惯。相比起来,你在家中或者在军中受的苦,或许还会更单纯些。”
“我、我不明白……”陆湫喃喃道,“宫中之人不会缺衣少食,拥有那般好的住处,那么多仆役服侍……怎么还是要争要抢,要对别人下狠手”
“很简单,因为总有些人见不得你过得好。”
“你喜欢的小狗,心悦之人送的玉佩,甚至父亲的遗物,随时会被人抢走。就连昨天还在一起玩的男侍,可能隔日就被人胡乱找个理由杀了。在那里,没有能力的人,留不住任何想要的东西。”
“在上面的人,可以轻描淡写地将她们珍视的一切都抢走。每个人似乎都有理由,每个人也都身在局中不得而出。不争取,受伤的便是自己。”
“所以我们家才表明立场,不参与皇权斗争。陛下是谁,我们便听谁的。太女定了谁,我们也能在陛下允许的范围内搭把手。”
“不过不用怕,”注意到了陆湫比先前更加惶恐,沈随安在他耳边轻笑“那都是宫里人在斗,牵扯不到咱们。我们这次只是去见陛下。”
陆湫总觉得自己又被沈随安故意吓了。他虽然不聪明,但也不觉得自己太傻。
明明那些可怕的事情可以不用说的,结果说了就算了,还那样详细。虽然一开始确实是他在问……不过,拜妻主所赐,陆湫也知道了,皇宫并不一定只有光鲜亮丽的一面。
光会带来影子
或许,皇宫也是人与人组成的一个大而复杂的“家庭”,像是陆家,其实并非全然没有资源,没有爱,只是落不到他陆湫身上而已。按照这个思路,也并非不能理解了。
沈随安觉得,在御书房忍住不去笑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尤其是当陛下皱着眉,看看陆湫又看看她,视线来回飘了好几遍,最终悄声问她:“这小子是你在乡野找来的农夫吗怎么这么黑”
实在不像王城中人。
沈随安:“噗。”
沈随安:“他咳,他之前去当兵了,晒的。”
“一介男子去当兵……”宋陌可没听说过这事,也不是每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传到她耳朵的。往大了讲,这可是违反军纪,目无军法。
“男扮女装,混进去的,”沈随安眨眨眼,“陆湫早就挨过打了,陛下,容我给我家夫郎求个情看在我的面子上您就别动他了。”
“哈,怎么,你们刚成婚,我还能当着你面罚他不成”宋陌气笑了,不客气地弹了下沈随安凑过来的脑门儿,把她弹得吐吐舌头,往后退去“再说,有你这么求情的吗”
两人分开了。
听不见二人谈话内容的陆湫只看见自家妻主低头和陛下说了几句话,然后被陛下弹了脑瓜崩。
陆湫!
这难道是因为陛下对他不满意,所以要罚妻主吗!
陆湫慌忙跑到妻主身边,完全没去管因为他异常的举动而做好准备的侍卫与暗卫,一心想护着沈随安。因为太过急促,还差点被身上的长衫绊得摔了跤,最终,小少年挡在了沈随安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