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周摁住蓝色药盒:“可是你伤了后背,是看不到的,还是我给你上药比较方便。”
李知著坚持:“真不用,我自己对着镜子可以。”
顾思周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有些害羞,所以不好意思让我帮你上药?”在这之前,顾思周完全没有歪心思,她只想帮李知著上药,减轻她的伤痛,但李知著这么执着不用自己,她有了这一层的顾虑。
李知著摇了摇头,顿了顿才说,“我怕会吓到你。”
“吓我?吓我什么?”顾思周理解为李知著伤得很重,害怕她看,紧张说,“是不是伤得很重,要是这样,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不,不是。”李知著眸光闪躲,“我身上伤疤太多,有些伤疤看起来很恐怖,我自己都不爱看,更何况你。”
伤疤太多,恐怖,不爱看,这些字眼刺激着顾思周,她心口不由凌然一抽,不敢脑补到底是怎么样的画面,但却更加坚定,“既然你这么说,那我更要看了,让我帮你上药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顾思周如此坚持,李知著再没有借口推托。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李知著一只手放在蓝色制服衣领处,解开第一粒扣子。
顾思周坐在她前面,盯着她手中的动作,紧张的吞咽。
导致她紧张的吞咽不是因为她的欲望,而是她不知道自己要做好什么样的心里准备来面对李知著所说的“恐怖”。
李知著低垂着头,继续解着衣扣,一粒一粒。
她的动作不慢,但在顾思周眼中却放慢了十倍。顾思周心口一直提在嗓子眼,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眼光跟随着李知著的手,寸步不离。
终于,衬衫的扣子全部解开,李知著微微拉动,丝滑的衬衫便沿着肌肤褪下来。
顾思周的心终于落定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格外的心疼。
她第一道目光落在李知著左心口位置,那里有一条暗红蚯蚓般盘绕疤痕,沿着旁边细滑肌肤往李知著黑色文胸里面爬去。
顾思周不敢想象李知著受这个伤的时候有多凶险,她当时得有多疼,是怎么忍下来的。
李知著马甲线旁边的腹部还有一寸伤痕,疤痕发黑,凹陷在附近呈花斑状的肌肤里。
其他小疤痕恢复和肤色相近,但能看出来曾经封过的针口,大大小小,根本数不过来。顾思周强忍着情绪,拿着药站起来,迈到李知著身后。就在她目光落到她后背那一刻,由震惊激起的强烈晕眩令她眼前发黑。
李知著后背有无数个如硬币般大小深陷凹坑,凹坑极其周围肌肤是暗紫色,呈现出被烫伤后扭曲疤痕,这明显是烙烫留下的伤疤,能有这种伤疤,说明有对人李知著用过铁烙之类的刑。
顾思周的心,像是被锋利的鹰爪扣住,用力抓紧。
好疼,生理上的疼,疼到难以呼吸。
她鼻头早已酸,但极力克制,才让泪水没有留下来。
她实在想不出来她的女神到底经历了怎么样的残酷战斗,怎么样的死里逃生,怎么样的万分痛苦,烙下这道道,层层叠叠,与正常肤色截然不同的伤痕。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李知著从家走之前,都会把警服穿好,就算是夏天也穿长袖的睡衣。
“我没骗你吧。”李知著轻声缓缓,欲拾起脱落的衬衫重新穿上,手刚摸到衣服,却被顾思周一掌摁住。
“疼吗?”顾思周动作粗暴,但声音极其轻柔,仿佛声音过大,会带动声波击在疤痕上,弄疼它们。
“你指哪个?”
“那些旧的。”
“不疼了。”
“受伤的时候一定很疼吧?”顾思周每一声发问都极其小心,轻轻缓缓而出。
“还好。”李知著微微垂下头,似乎说着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
沉默随着时间流走,两个人都没有继续说话,也没有继续动作。
李知著感受到身后人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一直没有离去。她有些尴尬,除了医生和护士,顾思周是唯一个凝视自己伤疤的人,而她凝视自己伤疤的感觉却又和麻木机械性的医生护士全然不同。
她的凝视有温度,是温热的。
她能感觉到顾思周的情绪,她甚至感觉到顾思周此时此刻的痛苦,要比这每一道伤发生时的自己还要痛苦。
这些印在她身上的旧伤,除了偶尔阴天下雨会痒,会隐隐作痛外,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影响,无关紧要,可现在,却让顾思周感到难过。
李知著不忍她为此难过,手再次去拉衬衫。
“你骗人,怎么能不疼,一定疼死了才对。这些伤,都是做刑警时候留的吗?”身后传来鼻音很重的声音,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