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让他们也感受一下自己的感受,让他们难过,着急。
他们……应该会的吧
一个人坐公交偷偷跑去老房时,梁弈突然又不确定了。
——老师会不会压根没注意到他提前走了,不给家里打电话。
爸妈或许也没有他以为的那样着急,毕竟,他不是他们最爱的那一个……
所有的不安,纠结,恐惧都止于卧室门被推开的那一刻。
他看见弟弟背着书包跑进来,因为找到他兴奋得两眼放光。
小风的零花钱一早就花光了,没钱坐车,他是悄悄从家里走过来的,走了将近三个小时。
天早黑了,小风摔了一跤,裤子都摔破了,可他一点没怪哥哥,汗津津的脸上只有担忧,一直问哥哥发生了什么事。
对着弟弟亮亮的眼睛,梁弈一下无地自容。
他撒谎说这次考太差了,不敢考卷拿给家里签字,害怕爸爸骂才独自跑到这里。
梁风一下就信了——对哥哥,他总是百分百的信任。
他大喇喇说哎呀没事,他可以模仿爸妈的笔迹,帮哥哥签字糊弄过去。
梁弈摇头: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梁风笑眯眯地说那不正好,他们要发现肯定光顾着揍我,就没空管你考得好不好了。
他又伸出胳膊揽住梁弈,说放心吧哥,有我呢,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谁让咱俩是双胞胎呢——那可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兄弟!
看着弟弟的笑脸,梁弈崩塌的天地回归平息。
他突然发现,在家里,在学校,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早有一个人一直在偏爱自己。
那就是他的兄弟。
——他们是从羊水里就紧密联结,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兄弟。
-
日子不痛不痒又过三年。
兄弟俩个头窜了不少,面容依旧难分彼此。
大概是被偏爱总是有恃无恐,梁风还像小时候一样心大无忧,相比之下,梁弈的心思就缜密敏感许多。他花了很多时间去驯服心底那头名为“比较”的怪兽。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成功时,“离婚”两个字如惊雷一般从书房里传出。
听起来,爸妈准备离婚已经很久了,拉扯的矛盾点主要在于兄弟俩。
妈妈说两个孩子都必须跟自己,而爸爸也同样坚持。
“都是我们梁家的钟,一个都不能少!”他对曾经恩爱的妻子咬牙切齿,又羞辱她是个没有经济能力的废物,不配养育孩子。
妈妈被击溃,不得不做出让步:那就一人一个。
“小风跟我。”梁弈听见爸爸如是道。
而妈妈在哭:“你能照顾好小风么他从小身体就不好……”
梁弈脑中轰隆,好像有什么炸开了。
——爸爸妈妈都想要小风。
没有人想要他……
书房很快包不住父母之间的战火,他们离婚的硝烟蔓延到整个家,律师也走进家门——爸爸请的律师。
他得意洋洋地告诉妈妈,他已经提起诉讼,孩子大了,考虑到他们现有的生活水准,法院不会把他们判给一个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主妇。
两个孩子,妈妈一个都带不走。
于是那天,梁弈看到妈妈前所未有地失态,痛哭,崩溃,随后慢慢恢复平静,心灰意冷。
就在她准备离开家门时,梁风突然从楼上跑出来抱住了她,大哭着要跟妈妈一起走。
娘俩哭作一团时,梁风回头找寻哥哥的目光——他们兄弟是这样默契,只要对个眼神,就能心意相通,统一行动。
可梁弈低着头,没有回应弟弟的视线。
“哥,你来啊!”梁风朝他挥手,“我们跟妈妈一起走!”
梁弈只是沉默。
梁风喊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上哭腔,嗓子都哑了,可他脚下生根一般,低着头一动不动。
往后很多年,梁弈常常不自觉回忆那日的场景,却记不清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他好像什么都没想。
头脑空白,只任心底复苏的怪兽高声咆哮:不要过去。
过去干什么妈妈不想要你。
她更喜欢梁风。
你过去和他们在一起,她也还是更喜欢梁风……
那一天,梁弈始终不敢看弟弟的脸。
他也没有看到他和妈妈离开的背影。
梁风坚持要和妈妈走,爸爸勃然大怒,他在电话里和律师气急败坏地大叫,要求对方务必赢下官司,赢下小儿子的抚养权。
原来,他这么想要梁风。
听人挂掉电话,梁弈走进书房,说,让他们走吧。
爸爸定定看着他。
梁弈又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要离婚。
你出轨了。
他看着父亲的怔然转变为惊讶,甚至惊恐,语气平静地继续道,你出轨了孙叔叔的女儿,妈妈不知道,孙叔叔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