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溪浅道:“我那时常觉得我理应同他们一样,可偏偏长在农庄,见到他们,心里总是又怕又妒。我被周记的侍从从会稽带回建京时,坐着一艘破旧的小船路过这里,当时见到周遭那样富丽的大船,大船上人穿得那般光艳,心里怕极了。”凌晋看着他,没有说话。
周溪浅便道:“可是我现在居然不这样觉得了。”
凌晋笑了一下,“听闻你前几日去周家讨要族谱,英勇极了。”
周溪浅露出了个不好意思的笑脸,“因为我现在觉得他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晋哥,若不是遇到你,我大抵还是跟以前一样,又胆怯又激愤。”凌晋道:“非我之故,是你自己历险白梨坞,密探藏金洞,经许多艰险,得陛下赏赐,寻常士族子弟,岂有我小溪历练丰富?”
周溪浅显然没想到这层,讶异又惊喜,“是我之故?”
凌晋道:“过几日小溪还要踏上沙场,岂不又要甩建京贵子一大截?”
周溪浅被他哄得找不着北,琢磨了一会儿,自己咕咕傻笑起来。
他忽而收了笑,“晋哥,我们真的会遇到危险吗?”
凌晋道:“我尽量不让你遇到。”
“若还是遇到了呢?”
凌晋看向他,“你想怎样?”
“不准抛下我。”
“是你遇险,我不许抛下你,还是我遇险,不许抛下你?”
周溪浅道:“有区别吗?”
凌晋看着他,“千里之别。”
周溪浅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会儿,心绪渐渐起伏起来,仿若临着江水,自己就要山盟海誓一般,他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猫儿般的澄澈圆眸染上了几近复杂的郑重,他停下马,道:“都不准。
”凌晋亦停下马,看向他,眸底沉而幽静。
八月十七,太子凌晋帅五万精兵,自石头城秣马厉兵,向着淮水以北的泱泱叛军,横槊出发。
急行军与叛军于淮水北岸涟水迎头相撞,凌晋的荆州军是南征北战足可以和任何军队野战争雄的正规军,当这五万精兵撞上十二万叛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战力,如利剑一般插入敌军阵型,将是十二万敌军阵型冲乱。
叛军见凌晋军势头正猛,立马游鱼一般撤兵退守盐城,准备凭城据守。
此一战凌晋虽胜,但双方实力并未损耗多少,叛军凭坚城而据守,打起了持久战的主意。
凌晋于盐城外安营扎寨,望着盐城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叛军,非但没再发兵进攻,反而安心等起了自己后方。
与五万急行军相反的,是辎重正在缓速运往前线。其中三辆重型攻城械具,乃凌晋荆州军独有,因巍如小岛,命名为屿车。
凌晋等的,就是那三辆屿车。
那屿车车前乃巨形狼牙钢尺,横长二十余尺,宛若巨兽獠牙,可破一切阵型。
此外,它还是是一座攻城利器。
此车后有铁翼,张展如云,能挡箭雨,可将士兵护至城下。像盐城这种无护城河的城池,纵再坚固,城墙之上防御再严密,屿车亦可撞破城门,不费一兵一卒杀入城中。
故这几日淫雨霏霏,凌晋坐在帐中,除部署战局,并无多少事要做。
周溪浅陪着凌晋一连疾行数日,魂都跑没了半条,得益于战局稍缓,也能安心趴在榻上修养。
凌晋自己摆弄完沙盘,来到榻边,问道:“还痛吗?”
周溪浅这几日慢说大腿,连屁。谷都红肿一片,浑身上下在马上颠散了架,平躺都不敢,趴在榻上,恹恹的。
“我瞧你方才吃的不多,我喂你吃点?”
周溪浅无精打采,“没胃口。”
“把自己折腾病了,再遇上行军,有你遭罪的。”周溪浅扁下嘴,“可我不想吃。”
“喂你也不吃?”
周溪浅道:“不吃。”
凌晋笑了一下,在他身边坐下,“那就喝点蜜水。”
周溪浅侧过脸来,一副可喝可不喝的样子。
凌晋干脆为他兑了一盏蜜水,直接端到榻边。
他先撑着周溪浅两腋下将他拖到身前,一臂将他环住,才将蜜水端到周溪浅面前。
周溪浅靠着凌晋将蜜水饮尽。
凌晋问:“再喝点?”
周溪浅道:“不了,喝多了一会儿下榻解手不方便。”
凌晋顺手将周溪浅唇边溢出的蜜水揩去,让他枕到自己腿上,伸手抚弄他的后背。
“后悔跟我出来了?”凌晋淡淡道。
“你走得实在太快了。”周溪浅抱怨。
“千里奔袭,本就如此,不能叫大军等你。若实在受不住,待后方归队,你与辎重一起缓行。”
“不要。”周溪浅道。
凌晋知道他不过娇气两句,便伸手揉了揉他的耳垂,“来到战场,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