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意正在给她递水,听到这话,水杯落桌的动作稍重。透明的液体在杯中晃荡,倾洒出来少许。
金书意面色苍白,没敢看她,低头抽纸擦干桌上的水渍:“没有人联系池欢,池欢是你的粉丝,她只是太喜欢你了。”
她一遍遍重复,“她只是太喜欢你了,太渴望你。渴望见到你,接近你,触碰你。她把你看得太重要,她喜欢你,甚过喜欢自己的生命。”
安雁清没看桌上的水杯,也没看她。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花盆内枯萎的花朵,声音异常平淡,“他们相信的东西,我不相信。你的那套说辞,对我无用。”
“都说她是我极端的私生粉,可从开始到最后,我从她的眼神里,看不到半点粉丝对偶像的喜爱。”
“她根本不是我的粉丝,既没有爱,哪儿来的恨?”
金书意双手发颤,面色苍白如纸。她深吸一口气,将沾湿的纸巾扔进垃圾篓,战栗的双手拢进袖中,站直身体。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很好。但屋内残留的那股阴寒气息久久未散,仿佛早在这些天封闭的黑暗中,深深渗进她的骨头缝里。
长久不见阳光,她整个人透出一种病态的颓靡。
“安小姐,”她勉强扯动唇角,露出一个冷淡的笑:“池欢对你那么喜欢,她是险些伤害了你,可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否定她的一切。”
“她深深爱着你,远超对我这个女朋友的爱。”
安雁清叹了口气,无奈道:“金书意小姐,这样就没意思了。”
她的目光十分平静,她的年纪比金书意小上十岁,看她的眼神,却像宽容仁慈的长辈,注视着明明犯了错,死犟着用满口谎言隐瞒真相的孩童。
金书意在她的目光下不自觉战栗起来。
“金小姐,从住进这个小区的那天起,你就一直想着要逃离这个地方。如今有钱了,为什么还不搬走呢?”
“因为那些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用她自己的自由作为代价,换来的吗?”
金书意瞳孔震颤,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安雁清指节漫不经心扣着桌面,漆黑的瞳孔映出她颤抖的影子,轻声细语道:“你看到那些钱,就想要你因为它们,将永远失去你的爱人。”
“所以这个肮脏的地方,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你明明做梦都想逃离这里,却不敢离开。”
日光灼灼,金芒毫不吝啬倾洒下来,给安雁清完美的侧脸,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芒。
她整个人浸在光里,耀眼夺目,恍若陈列在博物馆里的昂贵精致的塑像,漂亮精致,又毫无人气,与这破旧的房子格格不入。
她微微偏头,金光随之跃动,照亮了她漆黑的瞳孔。
她的语调散漫:“有些时候,我也不得不承认,爱情在面包面前一文不值。”
“就像池欢为了给你换新房子,让你脱离这片囚困你的牢笼,辛辛苦苦工作,一天打三份工,累到吐血,却还是离首付遥遥无期。”
“可她却有钱开出天价来,买我的行程和住址。”安雁清淡淡一笑:“所以,金小姐,请你告诉我,她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日光下,金书意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是白到几乎透明,没有任何血色。
她瘫坐在对面的椅子里,失魂落魄望着地板上的裂缝,喃喃道:“池欢的事情都瞒着我,从来不肯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安雁清注视她片刻,换了个话题,“金小姐,我一直都知道池欢不是我的粉丝,她不过是借着这层外皮,用来掩盖她接近我的真正目的。”
“真正让我确认这点的,却是你对我的态度。”
金书意蓦然抬眼,她似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目光慌乱。
安雁清温和道:“人都是会迁怒的,这是人的天性,明知不对,也无法受到理智转移和控制。”
说到这儿,她的视线从金书意身上移开,落在自己黑暗的影子上。
安雁清仿佛突然分裂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自己悬浮在高空之上,冷冷俯瞰着房间内的场景。
她想的不是池欢,蓦然浮现那天钟家老宅里,钟老爷子拄着拐杖,深深打量着她。
那声沉重的叹息,带着她的整颗心不断下坠,一直坠入无底深渊。
“纵然错不在你,可心结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
这句话仿佛成了她的梦魇。
都知道错不在她,钟父钟母,钟老爷子,苏弥,大家都知道,安雁清自己也知道。
但涉及生死的沉重,涉及倾整个钟家之力,精心照顾了那么多年,却差点意外夭折的小娇花,没人能够释怀。
——包括安雁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