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喻勉只是后退半步,声音如常道:“憬琛,你不愿意我们进去没关系,但你的身体要紧,言神医远道而来,你忍心看他白跑一趟吗?”
左萧穆稍显讶然地看了眼喻勉,在他眼中,喻勉并非是个说理的性子。
屋里传出一道闷闷的声音:“是孙大夫的高徒吗?”
喻勉回答:“正是。”
半晌,房门被推开一条缝,左明非黯淡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言大夫请进。”
言砚进屋查看左明非的病情,喻勉和左萧穆侯在屋外,倒是难得的心平气和。
“其实,从某些事上来说,你救了憬琛。”左萧穆冷不丁地开口。
喻勉不以为意道:“我救他的次数多了去了。”
左萧穆:“我是说十年前。”
喻勉沉默,良久方道:“是他救了我。”
左萧穆缓缓道:“那时候,憬琛宛若一具行尸走肉,若非要救你,他大抵会一直颓靡下去,那样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了。”
“他不会。”喻勉语气笃定地打断左萧穆。
左萧穆竟然无奈笑了下,他回忆道:“你是没见过他当初那个样子…”
“那也不会,即便没有我。”喻勉说。
左萧穆微微挑眉:“…为何?”
喻勉道:“因为我不会。”
“……”左萧穆注视着喻勉。
喻勉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才说:“而我和他,从来都是一样的人。”
左萧穆没有否认。
喻勉换了个话题,他瞥了眼左萧穆,问:“左家可是出事了?”
左萧穆自嘲一笑:“祖父年事已高,陛下恩准我父亲回家侍奉祖父,其他族弟皆被任以闲职,至于憬琛,我们对外声称他病了。”
左家的倾颓之势已然出现。
喻勉轻嗤:“从我被贬谪出京,你们就该猜到这个结局。”
江山代有才人出,属于世家大族的时代终将会过去,这苗头约摸从乌衣案开始就出现了。
左萧穆稍显寥落地喝了口茶,难得吐出一句心声,“终是日薄西山。”
喻勉却不认同,他盯着茶汤里起起伏伏的茶叶,语气让人捉摸不透,“你又怎知不会东山再起?”
左萧穆打量着喻勉,“东山…再起?”
喻勉意义不明地说:“也可能是东宫的东,谁知道呢?”
喻勉也在打东宫的注意,这简直和左明非的盘算一模一样,“……”左萧穆现下终于信了,这两个性格迥然不同的人,确实是一样的人。
言砚出来时,左萧穆被随从叫走了,院里只剩下喻勉,喻勉问他:“如何?”
言砚似笑非笑地看着喻勉:“那自然是不容乐观。”
“……”喻勉横了言砚一眼。
言砚笑道:“有趣的是,憬琛叫我进去,并非是让我替他诊治,而是问了你的情况。”
喻勉稍显疑惑:“我的情况?”
“行之啊,你忘了吗?十年前的你可是手足俱废。”言砚目带笑意地提醒。
喻勉顿住了,他神色复杂地看向那扇关着的门。
言砚兀自点头道:“憬琛在这种情况下还念着你…这是件好事,人啊,只要有念着的东西,便不会轻易离开。”
喻勉直接问:“憬琛能治吗?”
言砚意味深长道:“这要看你舍得不舍得了。”
“我?”
“如你所知,白鸾尾药性难明,从某种程度来说,可能还带有寒毒,需要用温厚的内力滋养它月余,这个过程可能会耗尽人近十年的功底。”言砚的声音不疾不徐,听起来很有娓娓道来的感觉。
而修炼枯木逢春的喻勉,内力宽和中正,最适合来滋养白鸾尾。
“……”喻勉眯眼打量着言砚,他合理怀疑言砚初始就想让他用内力来滋养白鸾尾。
言砚最开始并没有说明白鸾尾的用法,也是担心喻勉会直接拒绝。事实上,若是在几个月前,喻勉得知救左明非需要自己付出这样的代价,可断然不会去管左明非死活。
可是如今…
不能够了。
左明非与他有太多的羁绊。
喻勉直接问:“我要如何做?”
言砚笑了:“喻大人不愧是喻大人,敞亮!”
喻勉不咸不淡道:“我自是没你的鬼心眼多。”
言砚无辜道:“我不过是在帮你认清你的心。”
“呵。”
言砚随和地笑了下,他望着房檐上逐渐融化的残冰,问:“行之,你相信命吗?”
“不信。”喻勉不屑一顾道。
言砚含笑问:“我倒是信上几分,你说,憬琛多年前求我师父救你时,会料到以后他需要你救吗?”
喻勉淡淡道:“我也可以不救他。”
言砚:“……”
“所以,不是命,是我。”喻勉用指节敲了下桌子,提醒言砚:“告诉我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