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免尖酸地想,豺狼还是没有放过这只鲜嫩的牝鹿。
“你认为他包养我,他确实有定期付我酬劳,我们大多夜晚见面,独处一室,结束合作后他还帮我开设一间钢琴教室,我现在教小朋友弹钢琴谋生,说起来不大清白。但我发誓,他绝对没有碰过我,一根手指都没有,更不要说做那种事了。他很奇怪,只是看我跳舞,慢圆舞曲,可华尔兹是要一男一女共舞的呀,我以为他想学习,邀请他遭拒,他只是坐在那里,要我一个人跳,穿昂贵的晚礼服,赤脚。我们都是女人,知道穿高跟鞋跳舞很累,可是人为什么要穿鞋呢?就算有地毡可以踩,我还是认为光脚更累,虽然无从比较。”
闻蝉开始缄默。不催促,脸色凝滞,似在沉思,可双眸却紧盯 Joey,一定有在认真听讲。
Joey 也已深陷回忆,越说越流畅:“九六年一月开始的,足有一整年,他时间不定,说不准什么时候来找我,有时很频繁,有时整月不见人。我既拿酬劳,不敢懈怠,但一直一个人独舞,我会觉得自己很蠢。后来习惯了,我跳舞时也会偷偷观察他,他凝视我的身体,我以为他对我的身材更有欲望,只是在伺机而动,但我想错,他眼里连欣赏都没有,像在看一出无聊的剧目,又偏要看,说不定还在走神,不知道想些什么。”
闻蝉仍没出声。Joey 独自讲得口干舌燥,喝水略作修整,很快继续。
“他真的很怪,是不是?我承认,他很绅士,只是行为看起来有些病态,我视他为忧郁,他生得又靓,帮我还债,我对他有过好感,但他对我无意,甚至不肯把我当做妹妹,他很冷漠的,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当他提出结束的时候,我怅然若失,大家好聚好散,我忍不住问他,他当然不会为我解惑,后来听玉姐讲你,我想恐怕与你有关。闻小姐,你喜欢跳华尔兹?后来怎么不跳了?”
Joey 的总结陈词实在是无聊,非常自我的牢骚话,闻蝉早已陷入自己的回忆。
那居然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三年前,周见蕖恐怕才刚刚自立,经营一间规模不大的电子公司,他的收入一定有限,还要为 Joey 付薪资,一笔不小的支出,他怎么不算是“火山孝子”。
她与周自秋结婚后,频繁出入晚宴,卖弄初学的华尔兹水平,高跟鞋把双脚磨出血,酿成水泡是常事,滋味如同坐牢,现在那些痕迹已形成薄茧。
周自秋温柔地关心她,小题大做,请家庭医生为她处理。但夜深人静,夫妻躺在床上,他的温柔在闻蝉看来等同于不容抗拒,指出她的舞步还是太僵硬,要她多加学习。他给她晚安吻,那时还会搂她入睡,她则赠他同床异梦,她没良心。
但有一次情况特殊,那是婚后的第一个圣诞节,九五年的圣诞节,周自秋在家宴客,她提前讲过,脚踝伤得实在太重,她没办法完美地与他跳开场舞。周自秋讲无妨,还是没有免去圆舞环节,闻蝉被他邀舞的瞬间心里十分愤怒。
可她错怪自秋,大庭广众下,他半跪她面前,那么珍视地为她褪去高跟鞋,旋即揽她入怀,在耳边告诉她,要她踩上他的脚。他收拢脚步,跳得含蓄、缓慢、温吞,她被他抱着享受整支舞,每一次旋转都是幸福的眩晕。
他人的艳羡声只是无关紧要的陪衬,她那天主动地和自秋跳了好多支舞,自秋很有耐心,绝非伪装,她至今铭记拥抱的愉悦,在那一刻确切地体会到爱上他的实感,懊悔不该曲解他的语气。送客后,他们还在花园里亲吻,他背着赤脚的她上楼……
周见蕖看到了。
回忆骤止,茶餐厅里只剩下他们四位食客,老板打开音箱听歌,惊扰到闻蝉。
她回过神来,对上 Joey 探寻的眼神,露出礼貌的淡笑:“不好意思,恐怕确实是我让他养成这种癖好。”
Joey 讶异于她如此平静接受的态度,又不敢多问,只能说自己:“我靠跳舞赚钱,并非出卖身体,所以不算是那种交易,对吗?不瞒你说,我的脚掌现在都还有一层茧,赚的也算辛苦钱,是不是?”
她渴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闻蝉乐意成全,点头道:“没错。我为一开始的话道歉,希望你能原谅。”
“不,不需要道歉。”
闻蝉明白,问她:“你要我做什么事?最好不要违背我的意志。”
Joey 又变得吞吞吐吐:“其实我来找你,玉姐也知道的,她没办法,阿蕖现在不见人。她又担心阿蕖,我也有礼貌地担心。玉姐一直以为我和他在一起过,我不好否认,否则玉姐一定要问个清楚,他也没有解释,虽然同样涉及他的隐私,但我仍感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