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客厅,抄起电话,熟练拨通一串号码。
下午茶时间,窗外阴云密布,闻蝉心情尚佳。
景小姐送来小朋友参与烹饪的 cup cake,请闻蝉鉴赏,闻蝉郑重对待,给予施加私人情感的“客观评价”。景小姐注意到她办公桌上的财经杂志,惊讶她开展新嗜好,经过允许后拿起来随意翻看。她们闲谈几句,谋杀时间,不失为一个惬意的午后,正打算泡一杯红茶。
电话骤响。
景小姐识趣地先行离开,闻蝉把手擦过,捞起话筒礼貌问候,语气带着不自觉的轻快:“你好,我是闻蝉。”
对方沉吟数秒,闻蝉还没反应过来,猜测或许是没听清,正打算复述。殊不知对方恶毒地想要掐死她——周见蕖无声冷笑,废话,他会不知道她是闻蝉?
“叫你的狗立刻滚。”
她多么大的本事,重获自由不过一周,已经开始反过来监视他。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想要监视他,周见蕖欢迎她亲力亲为,将他关进笼子里也未尝不可,但前提是他们两个人进行游戏,不欢迎第三者。
闻蝉庆幸自己没有复述,这下轮到她来沉默。目前她正在“借用”周秉德的财产维持生活,不过是小数额,等她拿回自己的卡甚至可以补上。但她总是要回去一趟的,那么多衣物、证件,以及她习惯使用的记事本都还留在南山,衣物尚且可以割舍,其他两件无法割舍。她通过正规公司签订合约,雇用人手前去南山监视情况,确定那五位壮汉已经撤离,正考虑回去的可行性、要携带几位保镖,他已被惊动,大事不妙。
周见蕖就当她心虚好了,不讲话没关系,他来讲:“你自己回来。”
蔡嘉莉雪中送炭的程度一定有限,她支撑一周已让他感到惊喜,是时候该回来了。
闻蝉谨慎反问:“我回去自投罗网?你又把我关起来,我才恢复工作……”
“你少装傻。我已准你工作。”
“没错,景小姐告诉我了。但你前科累累,我现在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事?”他只是不想在新闻上看到她,昔日阔太流落街头,乞讨谋生,没必要搞那么惨。“我不拦你,回来吧。”
闻蝉品味他说的话,内心不免矛盾,一方面她相信他不会欺骗自己,同时又有一缕声音尖酸质疑:你为何那么信他?
或许因为他最后那三个字,闻蝉听出过于明显的无奈,纳罕他难道终于知道服输?她是不可能屈服于任何人的。不只是无奈,她竟会觉得他可怜,派去打探的人亦有传达,他独自在家,始终不见第二个人。
她沉默太久,周见蕖引颈待斩,迟迟得不到宣判一般,冷声追问:“杨清露,听到没有?”
“知道了,你不要这么叫我。”闻蝉叹气。
“那叫你什么?”他想起见过她那位难缠的姑妈,叫一个略显土气的昵称,无声嗤笑,“露儿?”
“周见蕖!”
姑妈已许久不敢叨扰她,更不曾与她索要赡养费,闻蝉正想问他如何搞定,他难道对一位中年妇女动粗?听筒传来忙音声,他竟已经挂断。
“神经病。”闻蝉选择隔空骂他泄愤,最好叫他打上几个喷嚏。
事不宜迟,次日傍晚,闻蝉选择勇闯虎穴,携带三位保镖护法,命之等于门外,假使周见蕖强行扣留她,他们即刻闯进去营救,
门未锁,甚至贴心地留有缝隙,闻蝉畅通无阻,不忘换上拖鞋。晚霞打进客厅,赤金色的,整层一楼如同梦境般,毫无声息。下意识以为他在书房,闻蝉径直踏上楼梯,余光瞟到孤独的身影,停在原地。
他靠坐在她惯用的那张单人沙发上,身躯放松,一动不动,不知坐了有多久,像在等待她回家。
俯视那画面,闻蝉心尖微觉刺痛,他好似一位孤寡老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从石缝中降生,于尘埃中逝去。
他们谁也没讲话,却都知晓彼此的存在。
踌躇半分钟,闻蝉绝然挪开视线,小跑进卧室,从衣帽间取出最大的一只手袋,放不过两套衣物,证件和记事本保证入袋就好,她轻装简行,很快拎着手提包下楼。
刚好一支烟的时间,他按灭烟蒂,报复性地又点一支,吸得很重。
闻蝉放慢脚步,没有开口阻止。
周见蕖在想什么?他想很多,脑袋里一团乱麻,都是些糟糕的往事,荒原般萧索,乏善可陈的。他想她回来,继续她曾经提出的建议,尝试以恋人的方式和谐相处,可她这样快上楼又下楼,他便知道,她还是要走,彼此路过互相的人生,像昔日一样,各不相干。
她对他怎能如此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