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不应声。
方别霜抿抿唇,又把语气放软了些:“疼不疼?”
衔烛无声望着她,眸光渐渐破碎,变得黯淡。
这水雾遮不住他的视线。
她眼中那抹熟悉的冷意与警惕,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根本不在乎他疼不疼。
她到底要干什么。
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不愿意,还要回来。
他始终不说话,方别霜开始犹豫是否要朝他走近一些看看他的状况了。
可她不敢。
她怕他会再次失控,那她就完了。
她没办法保证自己还能脱身第二次。
僵持之下,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这样也不是办法。万一等着等着他又失控了呢?
方别霜看向了他身后的山湖,温声提议道:“你可不可以先退回水里?”
这样万一有什么事,她也有逃跑的时机。
衔烛目光怔怔。
良久,眼泪一颗接一颗顺着他通红的眼尾滚了下来。
方别霜好像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哽咽声。
……哭了?
他怎么会哭啊。
她拧眉思索,是她语气太生硬了吗?
她只好将声调一软再软:“退回去,我们慢慢说,好不好?”
衔烛长睫微抖。
少女声音虽温和,那两道弯弯细眉却在轻皱着。显然对他没太多耐心。
“你。”
刚吐出一个字音,剩下的话都止在了唇边。
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的神魂几乎要崩溃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强逼着他清醒。
他放她走了的。
他放她走了的啊。
好过分。
纵然她过分,衔烛还是拖着伤痕累累的尾巴,在一重比一重深重的痛苦里退回了水中。
方别霜跟了上去。
脚步陡然加快了。
她慌忙跑上前去,冲躺下身要往远处游去的少年喊:“回来,回来!”
衔烛仰面淹在水中。
水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他的模样完全显露在了她的眼中。
脸庞破损,血迹点点。红眸盈泪,碎着星光,映着月影。
方别霜屏了呼吸。
衔烛望着她,眼泪混着血一起滚下,融进了湖水之中。
失了那层晶莹,少年深红的血瞳显得不再那么破碎了。只是黯淡之余,死灰一般的寒意浮了上来。
“我恨死你了。”他盯着她的脸,“方别霜,我恨死你了。”
轻贱他,欺负他。
要他走,又要他回来。
非要看他抛下自尊,伏在她脚下哭着求她不要离开,她才痛快吗?
难道他没有这样求过吗?
她怎么可以这样。
方别霜心尖一颤:“我……”
这该怎么哄?
衔烛在水下拗断了自己尾尖的一截骨头。
剧痛使他的头脑又清醒了一些。
他是贱,可贱到断尾伤魂的地步,也该贱够了。
他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他恨恨地张开了口。
恰这时,岸边少女掀了唇。
她轻声道:“对不起。”
衔烛眸光微颤。
他掐着伤尾,眼神更冷漠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她就是个花言巧语,心思狠毒的坏女人。
他绝不可能再原谅她。
他想要让她滚。
可少女依然比他先开口。她声音更轻了:“乖乖,对不起。”
方别霜伏在岸前,眉眼低垂:“你很疼吧……原谅我好不好?”
没动静。
方别霜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心虚于自己这句苍白的道歉。没头没尾的,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道歉。
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凄冷了。好像受尽了委屈,让人不忍直视。也让人下意识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愧对于他。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好像他怨她也正常。他放她离开了,她却擅自回来,还掐伤了他。
是因为她掐伤了他吗?
方别霜立马捋起袖子,将手臂伸了出去:“这里给你掐,掐到解气为止。掐不够,咬也行。这样可以原谅我吗?”
在她看来,最好的解气方式是报复,最好的报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让他掐回去,他总能解怨了吧。
还是没动静。
嫌她诚意不够?
毕竟她掐的是他的脸。
可方别霜不敢让他掐自己的脸。女子立世,丑一点没关系,就怕破相。
她往头上一摸,拔下了一根银簪。
簪尖有点秃了,她摩挲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