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折回桌边,视线落在门外,观察那几个武侯的动向,话是对她说的,“裴某若出远门谈生意,这里可就难得来了。”
苏露青端起茶杯,递到他唇边,杯沿虚虚的悬在唇的上方,要贴不贴的。
“裴郎商事繁忙,耕种之事想来不会亲力亲为,这庄稼里的把式,也要在这几个武侯面前多露几面,混个脸熟吧?”
秦淮舟低头看一眼茶杯,不动声色接过来,喝上一口。
转头在看她时,眼里满是探究,“阿昭对这里的田,当真如此感兴趣?”
这时候想起那日清早,她突然出现开明坊内,看情形不像是从坊外进来,倒像是……一直在坊内。
但是那晚,她不是在玄都观中么?
“阿昭说感兴趣的话,裴郎会怎么做?”
“阿昭感兴趣的话,裴郎……可以暂时不出远门。”
秦淮舟如今用着温柔语气说拒绝的话,已然十分得心应手。
苏露青听得出来,秦淮舟的意思就是,不卖,怎么说也不卖。
“裴郎可是有生意在身啊,”两人打着知己知彼的机锋,“在商言商,裴郎总不能撇下生意不管,只来陪着阿昭。”
“家事繁多,想来阿昭也不会时时得闲,何况田间事杂,多一个人理事,总会多一分稳妥,裴某以为,阿昭不必过于心急。”
“裴郎家大业大,这种每日迎来送往的日子,阿昭有些厌了,不如就此丢开钥匙,裴郎另找旁人执掌中馈吧。”
秦淮舟抿了抿唇,从长安县衙屈靖扬书房内带回的密匣,唯有那把钥匙才能最快打开,但这田地也与屈靖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分走田地,相当于把此间线索也拱手让出。
“出来这么久,阿昭也累了吧,不如先回去?”
茅舍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想谈判,离开这层监视再谈。
苏露青弯了弯眉眼,“也好,出来这么久,是也乏了。”
两人就此上车,离开开明坊。
马车行在主街上,车内的两人却谁也没有开口,只各自朝两侧车窗向外看,在心中做着打算。
一直到回府。
林丛等在门口,看到苏露青下车来,小声秉道,“苏提点,来庭坊那边,有眉目了,疑似抓到千秋宴上‘行刺’之人。”
“……厉温统领将来庭坊上下搜查一遍,暂时未发现私铸地点,也不曾发现暗道痕迹,不过发现了此人,手上有被火油灼伤痕迹。”
乌衣巷牢房里,一人被绑在柱子上,浑身是伤,手臂被吊起,在锁扣住的手腕上,有一片明显的灼伤痕迹,自他的手掌内侧,一直蔓延到小臂内侧。
苏露青查看的时候,这个人还在昏迷着,看面部轮廓不似外邦人。
“这人是怎么被发现的?”她问。
梁眠:“厉温统领带人搜查时,他鬼头鬼脑跟在后面,被禁军发现。当时他声称自己只是路过,好奇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原本也确实蒙混过关了,不过厉温统领正好往这边来,注意到他手上缠着的纱布,多问了一句‘手怎么了’。这人说是烫伤,厉温统领要求查看,他不肯,最后纱布被禁军强行拆下,这边发现了火油灼烧的痕迹。厉温统领认为此事似乎与千秋宴流火有关,很可能当时那流火就是他放出的,所以立即将此人带回。”
苏露青点点头,朝那人努努下巴,“他都招了什么?”
梁眠:“嘴太严,一口咬死,说自己只是路过,禁军蛮横,乱抓好人,他要报官。”
“这人什么身份,可查出来了?”
梁眠摇摇头,“还在查,厉温统领把人带走以后,坊内似乎并没见谁着急,好像这人被抓,与他们都没有关系。问了些坊里的人,也说没见过他,不认识。”
“人是什么时候被抓到的?”
“就是今天清早,前一晚厉温统领在坊内没出去,正碰见他。”
“那他落脚之处,在什么地方?”
“如今也还没查明,坊内客舍的名单我等都对过一遍,没有这个人。”
既没住客舍,又不是坊内居者,与坊内的人全都没有关系……
要么是此人当真来去无牵挂,在坊内藏匿住自己,要么,是坊内有人在包庇他,遮掩他的身份。
苏露青的目光再次落向那遍体鳞伤的人,被拷打这么久,却只是喊冤,或许能从此人嘴里撬出更大的秘密来。
她吩咐,“叫医官来,给他治伤,用最好的药。”
之后她交代梁眠,去查两个人。
一个是骆姓商贾,一个是姓奉的娘子。
秦淮舟买下的那块田,正挨着这两人的田产,既然这些田或多或少都与朝中官员有关系,查这两人,便也能顺带摸出背后都是哪些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