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可以亲喽?”
“你……”
在得不到结果的争论中,金欢喜看见了面馆的老店主,过了半年,老店主的白头发多了许多,她坐在门口方方正正的竹椅上,呆呆地看着长街。
金欢喜几步上前,蹲在她面前,仰起头问她:“阿婆,你好些了吗?”
付子衿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和阿婆挨在一起,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处,一个年轻,一个年迈。
阿婆迟钝地转动脑袋,盯了半晌,浑浊的眼睛陡然亮了亮:“是你啊。”
她用自己那双粗糙的手握住了金欢喜的手,踏实的,带着厚重感,像是磨砂玻璃。
“要多吃肉。”
大人的手总是很热,没一会儿,金欢喜的手心就被捂出了汗。
“妈——”
店主一边喊着一边从面馆里面出来,看见俩小孩,带着水珠的手擦在围裙上:“是来吃面的吗?”
“囡囡,要给她们多放肉,都是小孩子,在长身体啊。”阿婆的掌心一下一下落在金欢喜的手背上,痒痒的。
她说话的速度很慢,在场的人都保持着耐心,听她一字一句地讲完。
“好嘛,我知道了。”店主看了金欢喜好几眼,似乎想起她是谁了,“肉丝面两碗,是不是?”
“嗯。”两人同时点头。
金欢喜将阿婆的手重新放回她的膝盖上,又和阿婆说了几句话,带着付子衿一同走进了店里。
老店主回来以后,面馆里多了一株绿植,晒足了阳光,显得生机勃勃。
店主已经进了后厨,从前台的玻璃罩子里探出头来:“我记得你,你是上次一个人来吃面的是不是?问了我妈身体情况的那个。”
金欢喜还没回答,她又絮絮叨叨把老婆婆的身体情况讲了一遍。
阿婆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开始的时候走不动路,只能被扶着,现在能走了,只是没以前那么灵活了。
“她那些病友有的都说不了话了,我们这已经是万幸了。”店主用力揉着面,几个呼吸间,已经扯成一缕一缕的条状,“谢谢你们来看她。”
母亲放不下守了一辈子的面馆,却也没了经营面馆的能力,她的手已经揉不动紧实的面团,脑子也记不清时间。
“妈妈她刚回来的时候,吵着要亲自下厨给客人烧面吃,结果煮了一碗面糊糊。”店主分明在讲一件趣事,但是语调低沉。
那是母亲的老顾客,吃光了那碗面糊,临走前,拉着店主说话。
“啊呀,人老了,这是没办法的事。”
客人是好心的,店主却很难过。她早已经知道母亲老了,却听不得别人说她老了。
手里的面下了锅,店主有些惆怅:“等我妈走了,这个面馆就不再开了。”
在医院里走了一遭,听医生说了许多话,店主只希望母亲的余生平平淡淡,最好是高高兴兴地度过。
故事讲完不久,两碗面也端上来了,金欢喜看着铺满整个碗面的肉丝,筷子撞在碗边,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人老人,命运在时间上是公平的,没有人能永远年轻,她和付子衿也会变老,也许有一天,她比付子衿先走一步,也许有一天,付子衿更早和她说再见。
正当金欢喜伤感的时候,付子衿的筷子横跨半张桌子伸进了她的碗里。
“不吃的话,我就替你吃了。”
哈?
金欢喜抬起筷子,抵住了她的筷子。
“今天肉这么多!”
“你今天好像不是很高兴。”付子衿遗憾地收回筷子,拌了拌手里的面条,“你不是肉食主义者吗?”
要是以前,金欢喜这时候已经把面嗦了一半、把肉吃完了。
金欢喜吃了两口面,胃口不佳:“我只是想起之前我们在菜场看见的那些老人。”
科技引领着时代向前,人群的洪流中,总会有跟不上的老人,这些老人被丢弃在旧时代里,蒙上尘埃,逐渐消失了。
付子衿习惯了细嚼慢咽,等面咽下去了,才幽幽道:“你是说那个二维码吗?”
那个收款码是儿媳的二维码的卖菜阿婆。
线上支付推广以后,C市很少有人带现金出门了,那一天买菜回去,金欢喜一直问付子衿,她是不是应该带现金出来。
“你是觉得儿媳可能会私吞这笔钱吗?”付子衿听完以后这样问她。
金欢喜心里也很迷茫,她不解道:“人付出了劳动就应该得到报酬,钱没有真正进入阿婆的口袋,这是正确的吗?”
“如果你担心这笔钱到不了阿婆的手里,那我觉得是没必要的。如果她的儿媳真的是那种人,即使钱到了她的手里,结果也不会改变。”
那时金欢喜恍然大悟,再多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