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寒本想问方才巨狐为何说留下自己是为了与故人叙话?
他与这九尾狐并不相识。
但还未出言,却听狐妖悠悠道:“人修之中,我甚少见你这样心性纯粹之辈,竟然并不受我妖瞳影响,长乐选中的后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沈忆寒方才便听她提起“长乐后人”这话,但并不敢确认是否是自己以为的意思,此刻听得此言,倒是确定了几分——
他虽然与九尾狐从未相识,但听巨狐所言,她所说的故人……似乎正是当年的长乐女君。
果然狐妖话未说完,又继续问道:“……你是巧巧的什么人?徒子徒孙么?还是她的后人?”
若在从前,沈忆寒或许还会犹豫,毕竟祖师婆婆终归是魔修,正邪之别——他虽远远没有其他修界玄门同道那样在意,但也不敢轻易逾越雷池,自认为一个魔修的门徒。
但时至今日,自己与阿燃遭逢大变,若非当日侥幸得了祖师婆婆的传承,只怕此刻早已死了千次万次,若还矢口否认是承了她的道业,未免也太过虚伪。
因此沈忆寒还是道:“长乐女君,正是晚辈先师。”
那狐妖闻言,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只抬起头来似神游般出神愣怔了片刻,道:“……也对,我想她该是留不下自己后人的。”
沈忆寒不知狐妖为什么这么说,但想必它既与当年的祖师婆婆相识,便也该知道她与初代登阳剑主之间的种种纠葛,倒也并不奇怪。
“前辈让狐王将晚辈引到这里,不知可有什么指教?”
或因性情,或因自小在琴鸥岛得芳姑姑相伴长大,沈忆寒本就不似寻常修士那样对妖修戒备敌意,再加之得知眼前的九尾狐当年与祖师婆婆竟是旧交……
他言语之间,也不免多了分敬重。
九尾狐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可知道当初封印灵墟巨渊出口的是谁?”
沈忆寒不想她忽然问这个,略怔愣片刻,如实答道:“晚辈不知,此事在修界也并无定论,只说是诸派祖师合力而为,也有传闻说……是得了前辈一族相助。”
九尾狐沉默许久,问道:“……合力而为?”
沈忆寒颔首:“不错。”
“……”
“呵。”
片刻过后,一声轻嗤在山谷中回荡开来。
“我知道他们无耻得很,只不曾想到,竟然这般无耻,居然将你师尊当年所做的一切尽皆抹去,连半个字也不曾给她留下。”
“不错,万年前的确是我帮助人族封印了灵墟渊口,可我不是为了旁人,不过是不忍心看巧巧燃尽真元,伤损元神,不得再入轮回罢了,至于旁的那些人修……合力而为?合力在边上看戏么?”
沈忆寒十分惊讶,一时顾不得九尾狐话中的讥讽之意:“前辈是说……当年封印巨渊出口的,是先师?”
“不错。”九尾狐道,“万年前,灵墟渊下之战,大大小小不下千场,长达数百年,可你知道为何此处会渐渐成为魔族肆乱之地?世间清浊二气,本来平衡通达,有清气充盈山灵水秀之处,自然也就有戾瘴横生山恶水险之处,此本为理法自然,但人修自以为万物灵长,总想将自己看不顺眼的改成他们喜欢的样子。”
“清气会散逸,魔气自然也如此,本来各地总有些地裂弥散魔气,纵然偶成一二小魔,也不会造成大乱,但你们人修偏将那些地裂全数填堵,魔气不得散疏,自然全部汇在一处,终于从灵墟之底蓬勃而出,成就当年此地群魔乱舞的结果,灵墟渊中魔族实力日渐强横,又为祸北域境内一切生灵,死了数不清的妖,数不清的人……”
“你们人修试图封印灵墟,数次不成死伤惨重,那些什么正道修士面上挂不住,竟然又开始说都是妖族与魔族苟合,才诞生了那样多形态诡异的魔族,将妖与魔共而论之,分明他们心知肚明,魔族本就是浊气所化,性情暴戾残虐,巨渊魔偏又衍化出灵智,自然无恶不作,那些雌兽,难道是自己甘愿的吗?若是这样,那些人族女修,难道也是自己甘愿的?”
九尾狐心中怨气显然已经积郁万年,此刻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一番连珠炮似的话说完,听得沈忆寒一时被它话中巨大的信息量冲的有些发晕。
大概是自己也知道方才失态,扯得实在有些远了,九尾狐平复了许久,才话归正题道:“你师尊和那个剑修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沈忆寒心知它说的定是初代登阳剑主,不免转头看了看仍然十分警惕的黑龙,才道:“是,略知一二。”
九尾狐顿了顿,道:“……那剑修倒也是个厉害人修,若没他镇在灵墟数百年,只怕当年北域早已天翻地覆,也无怪巧巧钟情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