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四面八方,放眼扫去,皆是敌手。宋回涯不过是自投罗网的板上鱼肉。
宋回涯瞳孔转动,匆匆掠过半圈,腾空的身形随之落地。不待平稳,左手以剑鞘挡住几枚暗器后朝后抛出,劲猛的力道带得上身失重也朝后倾倒。
瞬息之间,右手手腕紧拧,剑尖背向刺去,轻一点地,柔韧腰身便如弯折的细竹再次挺起,卷着悍然剑意,快若奔雷,朝前削去,直接划破面前二人的脖颈。
她招式快得人眼花缭乱,众人尚不知她是如何破局,身边人已是血流如注。
宋回涯缓过劲来,顺势按住面前一人的胸膛,掌力推去,将其撞上同伴的刀锋,趁着对方慌乱之际,杀入敌群,逆流而上。
众人追着她转向,人群后方又传来几声惨叫。中年男子回头,恰见一弟子残肢横飞,从空中落地。
北屠扛着那把与身材不大相称的环首刀,生生用蛮力打通条道,仰头望向已冲至人群尽处的宋回涯,半阖着眼皮,挥了挥手道:“去,此处我来断后。”
“不自量力!”中年男子怒目横眉,厉声道,“来两个就杀一双!”
北屠抡刀便劈,弟子手中的兵器相撞间被蛮横震碎,刀锋所过之处,无人可匹。几招间已杀得血肉横飞。
每出刀一次,便感觉他身形暴涨一分。周身弥漫着一股白雾般的热气,如神兵临世,万夫难挡。
等他停手,挺起弯曲的腰背,众人这才知那竟不是错觉,也终于认出他来,大惊失色地喊出声:“北屠刀?!”
北屠骨骼抽长,拔高一尺,原本松垮的皮肤也被扯平,面庞也变得年轻,显出原本的威严样貌。眸中寒光凌厉,一如淌血的刀锋。
中年男人面如土色,阴沉道:“北屠刀,你退隐江湖已经多年,何必再出山?找个地方安享晚年,清清静静地等死不好吗?你……当年的那些传闻竟然是真的?”
尸体横躺在血泊中,北屠抬脚迈了过去,对面众人跟着后退。一些浅见寡闻的年轻弟子忙着打听,问来者是谁。
北屠拄着刀,竟有闲情逸致,回他一句:“有人花钱请我出来。”
中年男人飞快接道:“谁?他给多少银钱?我断雁门可以出十倍!”
北屠稍一动作,身上骨节便如爆竹声声作响,他适应着这久违的强劲体魄,控制住涌向心脏的紊乱内息,顿了顿,淡声道:“你们出不了。”
中年男人指着他鼻头,气得语无伦次:“北屠!你练那邪功,缩骨多年,练就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能强撑几时?你当我断雁山是什么风水宝地,非要死在这里吗?我等与你有什么仇?!”
他看着北屠脖颈上爬出一丝丝蛛网般的血痕,惊惧交加,暴跳如雷:“你疯了?你跟宋回涯都被哪里的野狗咬了?一起发的什么疯?!你拼着五脏六腑俱损,多少年的功力,你——”
话音未落,北屠猝然上前,手中刀刃如万里云霄间的刺透而出一缕光,转瞬既逝,中年男子大睁着眼,在窥见那极致的刀术过后,带着未出喉的话语,头颅从脖颈上滚落。
鲜血喷洒而出,溅入北屠眼眶,他眼前顿时只剩一片红。
北屠闭上眼,鼻间吸入一口带着血腥的冷气,仿佛又闻见了多年前从窗口飘进来的那阵风。
大抵已有三五年了。自投身江湖,他早算不清走过千里万里,记不得活过百日千日。
只是那一阵,忽然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觉得潦倒世途总该到头。于是阔别多年后,第一次回了故土断雁城。想一作了结。
大雪满山,山间仅有一行足迹,通往他的茅庐,路上落着滴滴哒哒的血渍。
足迹的主人一身萧索青衣,推门而入,站在门口,挡住屋外的西斜落日,开口说:“老先生,我想请你帮我做件事。”
北屠未有搭理,坐在地上继续磨刀。
宋回涯松开紧握的手指,二两沾血的银子随之滚到桌面上。
北屠手上动作一顿,这才正视她,冷声道:“我早说过,我不理你们江湖人的私怨。你想报仇,就自己去。”
窗外松枝积雪,窗内灯烛荧煌。
宋回涯在桌边坐了下来,按着腰间佩剑,苍白笑道:“我师伯从前玩笑说,想请您出山,二两银子足矣,可是天底下没有人能出得起。我一直不解,区区二两,怎么会出不起?又怎么能买得了天下最顶尖刀客的一条命?直到今年我来了一趟断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