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回涯轻蔑道:“这是你那个做君主的弟弟在怕的,可他不配说这样的话。他连敌人的刀都没见过,高坐在他华贵的龙椅上,听着臣子戏说几句沙场的凶险,便被吓得软了骨头。冰雹打在他头上,他都觉得是天要塌了,他懂什么?”
大雪覆盖了路况,山道有些崎岖,宋回涯走得不算平稳。忽然脚下被一块看不见的碎石磕绊,身体歪斜了下,弯着腰稍作调整,将背上的人往上抬了抬,接着道:“胡人想找借口,根本用不着你。人命在他们眼里微贱得很,比不过一只羊、一头牛。胡人没你想得那般勇猛,大梁也没你以为的那等不堪。胡人不打,只是因为他们如今不敢。”
魏玉词紧紧抱着她,能感觉到她脊背上充满力量的肌肉,蓬勃的气血在跃动,她问:“师姐为何要来救我?”
“师弟请我来。”宋回涯说,“我也替那些马革裹尸的将士不值。他们一批批地死在疆场,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不是为了目送大梁的长公主去宁国和亲,被剥光衣服,当牲畜一样圈养,用来羞辱全天下的大梁人。那你不如直接死在故土,纵是死后血海滔天,起码赢得忠烈的声名。大梁就算来日真的亡了,还有血性能传于后世,不是不能再争一争。”
魏玉词趴在她肩上哭得难以自抑,感受到一种身处万尺云霄无人可依的孤独跟无措,忍不住为苦苦哀求:“我不是没有骨头,求师姐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宋回涯说一声:“到了。”
魏玉词抬起头,眸中水花映照着初升的朝阳,那骤亮的白光洒满她的视野,随后魏凌生等人的身影出现在模糊的光影中。
十多人就近找了个避风处,原地扎营,生火取暖,暂作修整。
宋回涯吃了点热食,说还有事,未多逗留,牵了马便要走。
魏玉词坐在火堆旁注视着她,目光中满是眷恋跟不舍。
宋回涯骑在马上,与她四目相对,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无益,最后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策马离去。
等人彻底消失在风雪之外,连同马蹄声一同湮没,魏玉词仍在翘首远眺那个方向。
魏凌生舀了碗热水,端到她手中,魏玉词顺着转过视线,又紧盯着他的脸。人有些痴愣,呆呆的缺了神采。
“玉娘。”魏凌生温声说,“你若是想过安稳的生活,我可以给你找一位家世清白、品行端正的臣子许配。你若是不想回京,我也可以给你一笔银钱,安排个普通人的身份,叫你从此抽身远祸,过寻常人的生活。可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我不会再救你第二次。你自己想清楚。”
魏玉词拿不定主意,喝完手里的水,扯了扯衣领,坐着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最先入目的,是一张刀伤狰狞的脸。
魏玉词刚经历过一场动荡离乱的噩梦,惊魂未定,又蓦然看见这样一个阴森可怖的人,两腿猛地后蹬,受惊地惨叫起来。
片刻后才意识到面前的不是什么厉鬼,捂着嘴剧烈喘息。
青年略带一丝冷漠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下一刻,提起手边长枪,转身离去。
魏凌生喊了一句:“阿勉!”
阿勉停步,侧了下头,又继续朝前走。
魏玉词看清阿勉身上的军装,又看一眼魏凌生复杂的脸色,领会到许多事,在阿勉翻身上马,准备离去时,起身跑了过去,大声喊:“将军!”
阿勉手中握着缰绳,不回头地奔向北方。
魏玉词跟着那行马蹄的行迹,不停地喊:“将军!”
终于阿勉的速度慢了下来。
一人一马,一前一后,在寥落风雪间不远不近地追着。
走出足有一里多远,见魏玉词还不回去,阿勉才调转了方向回来找她。
魏玉词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仰头看着马上人,眼眶发红。
“你愿意跟我去北宁?”阿勉低着头说,“是师姐救你出来,我不骗你。去了以后,不会有一日好过。你若先扛不住,我只能杀了你。”
魏玉词抹了把泪,挺直脊背,嘴唇翕动,嘶哑道:“我不问别人,我问自己,这世间没有一条回头路,是我想走的。我跟你去。”
她朝阿勉伸出手,五指在寒风中抽颤。
阿勉弯腰,将她拉上马背,用身上宽袍将她裹紧,替她避风。
二人紧紧依偎,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一丝暖意,重新走向那条被大雪覆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