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有趣,将气氛带得欢快,边上人跟着玩笑道:“你们确实是晚了一步,但凡早来一些,我等就不用白受一顿气了!”
“就是!你是没瞧见,方才好些个不要脸面的无耻之徒,到不留山前来班门弄斧。被宋门主教训了一通,还不安分。”
壮士忙连连告罪:“罪过罪过,那我到时候自罚三杯!”
众人点破他的心思:“你是贪酒喝吧!”
壮士仰头大笑。
后方弟子跑过来,面带难色地对宋回涯道:“门主,山上席位排不开了。”
他声音不大,可还是叫面前的壮士听见了。男子当即一拍胸脯,洒脱道:“不用麻烦了,我等江湖人不讲究这些,席地而坐,对酒而歌,已是足意!今日有诸多豪杰知己在此,相见甚欢,是人生大幸,随意怎么都快活!”
一群江湖游侠被他三两句说得心潮激荡,主动上前结交:“那就一起喝酒?”
“走!”
一群人勾肩搭背地朝里走去。
宋知怯被迷得找不着北,捧着脸大喊道:“师父好厉害!我师父不愧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赌鬼扬眉吐气,已是笑得见牙不见嘴,半身重量都压在沈岁身上。
沈岁也是大喜若狂,连被赌鬼当拐拄了都未介意。
连郑九都是低眉浅笑,面上神采熠熠。
宋回涯被围在人群中间,听到山间吹来一阵浩荡的风。
这风压弯枝干,万壑千林同时发出簌簌的响声,绿叶如雨,带着后山弥漫的酒香,在林间飞走。
不似人间。
众人站立风中,衣衫飘摇,潇洒豪放。
第110章 南风吹归心
盛宴过后,一地琐碎杂务。
诸多宾客的送往与回礼,都推给郑九等人去做了,可依旧多的是事情要由宋回涯决断。
宋回涯只阖眼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没什么睡意,干脆到书房翻了遍昨日的礼单与账目。尚在逐一做安排,天色不觉就亮了。弟子领了人过来,说是有想来不留山拜师的蒙童,请她见一见。
宋回涯暂且没有招纳门人的打算,是以听得心不在焉,头也未抬,指尖在桌上随意敲了敲。
弟子看出她的推拒,先一步开口道:“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天不亮就在山门外等着了,听说是走了十多里的山路,连夜来的,只穿一双不合脚的破草鞋,走得脚底板鲜血淋漓,我看着有些可怜。她父亲不像是会心疼她的,我劝说了好几次,他仍是固执己见,不肯离去。若是见不着门主的面,我怕他会一直等候,硬磨着门主心软。门主要不亲自同他们说一句,好或不好,都断了他们念想?也省得落人口实。”
宋回涯这才分出心神,抬眸看了他一眼。
来的正是那位受命照看不留山多年的弟子,名叫马英长。武功虽不入流,脾气也比较软和,但处事极为稳妥,比他们这些在生杀里闯荡的游侠要圆融得多。
宋回涯略作思忖,抬手一招,示意他放人进来。
马英长遂将候在外头的父女二人领进门。
宋回涯第一眼便落在他说的女童脚上。
那女童走路的姿势不大稳当,两根细弱的腿都快打直了,几乎是被边上男人生拉硬拽进来的。露在鞋子破洞的脚趾黑得看不出颜色,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点脏黑的鞋印。不知是血是泥。
男人始终弯着腰,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屋子中间,打躬作揖,谄媚赔笑。
女童也是利落地跪到地上,一言不发地就开始磕头。
男人抬袖擦擦眼角,开口哭诉:“我家这小妮子最是能吃苦,人也伶俐,若不是家中吃饭的人太多,实在是养不活她了,也是不忍心送她过来的。都说宋门主是天下最仁慈的大侠,就当是可怜,收了她吧。任劳任骂,我定不多话。”
宋回涯右手托着下巴,在二人中间看了一圈,问那女童:“你为何想来不留山,又为何想要学武?”
女童流畅答道:“想跟宋门主一样,能锄强扶弱,做个大侠。”
“这是别人教你的。”宋回涯兴致索然,继续翻阅手中的账册,“我想听你自己的理由。”
小姑娘怯怯抬头,去看父亲的脸色。
宋回涯说:“不用看别人。想进我不留山的弟子比比皆是,如果连句真心话也不敢说,我凭什么收你?”
她态度不多严厉,可那没什么感情的语气已够叫面前人瑟瑟发抖。
小姑娘忙转回身,手指抠着衣摆上的破洞,木讷地看着她。
宋回涯端起茶杯,不温不火地道:“站起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