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愈发虚弱,也本身就毫无根基,谢探渺不禁失笑:“说得连你自己也不信了?你其实到现在也不清楚,贵妃一党究竟是要做什么吧?”
谢探隐只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不必,也并非想从弟弟口中听到肯定的回答,沉默半晌,继续道:
“二郎,从你寄信给我,我便一直是偏信你的,每每所见所闻,也都是为你心疼。直到露微与我坦诚相见,告诉我,你都做了些什么,我仍对你抱有希望,想要找个机会好言相劝。可万没想到,从前那些竟只是皮毛——你若忘了,我便给你提一提!”
徐枕山一直护在谢探渺身后,纵然也已清楚一切,心情却不比谢探渺轻松。他不止一次规劝过妻子,不要心存偏见,但将心比心,以这对姊弟的情分看来,做长姊的不知真情,一味宽纵,也并非十恶不赦的大罪。他终究是更心疼妻子的。
谢探渺感受到他温热的掌心,侧脸望了望,千言万语,心照不宣,仍是要将话说下去的:
“我才到咸京时,楚王逆案刚刚了结,你正被父亲禁足。我问了母亲才知,是你在外胡乱结交,险些为人蛊惑。那人叫罗新,是你在酒肆买醉时相识,明面上说是与你一道落榜的士子,实际却是楚王奸细。此前,赵家公子就才被逆党放出的流言煽惑,闹得父子不和,所以罗新接近你的目的,也是要怂恿你将谢家搅乱。幸而是晏将军早有留心,便告诉了父亲将你看住。后来若非大郎婚事,母亲又为你求情,你觉得你还能留在咸京?”
这场禁足是引发谢探隐心中不平的一件大事,此刻又缓缓抬起脸来,睁着涨红的双眼问道:“我不知他底细,也只是与他饮酒,未有深交,这也能算我的错么?”
谢探渺失望透顶,压住胸口闷痛又道:“你未有深交是因为晏将军及时制止,未成大错是因为露微一念之仁!他们根本没有告诉父亲,更多的细情!去岁春闱的名单中确有一个叫罗新的灵州士子,也果是落第,但此罗新早在返乡途中为人害死,你见到的只是冒名顶替之人。这些都是晏将军派遣亲从陆冬至去灵州探查得知,绝无虚言。可还记得你醉酒犯禁?你是在酒肆吃醉,人却在城西小巷中被发现,也正是罗新故意将你转移,好叫大郎巡夜时发现,将你送官受刑,借此离间你们的兄弟之情!”
谢探渺说得浑身发颤,手心冰凉,徐枕山万般不忍,将她从后揽住,扶到了一侧安坐,闭目深叹,替她接续了下去:
“这些事晏将军和露微根本没有告诉父亲,而逆党做到如此缜密的地步,无非是怕事情败露,祸及自身,而他们要你做的事,一定是会让谢家天翻地覆的——你在罗新面前每每倾诉家事,罗新便顺着你煽风点火,若你再与他多交往几回,他便会怂恿你,一剂毒药,害死你的长兄!或许是些隐蔽的法子,可你终究是一枚弃子,就如同现在一样,枉自屈膝求荣,以为他们会将你当做自己人,可关键时刻便将你抛出。二郎啊,你还不知错吗?”
“我……我……”谢探隐惊惶到了极致,已毫无判别之力,眼睛望着长姊,似是求救。
谢探渺早已泣下如雨,嗓音喑哑地道:“这年来,你在我面前谗言挑拨,我信以为真,也有大错,可陪你一起长大的宁英,却能明辨是非。他妹妹宁婉勾引大郎,被母亲遣回扬州,也是因你指使逼迫,对吗?你不在意手足之情,就以为,所有人都不在意了?薄情寡义,卑鄙无耻——谢探隐,你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话到此处,已是尽头,就如此刻的天色,早已陷入一片暗昧,浮云蔽月,明星亦陨。
……
子夜时分,谢探微方回到家中,门吏向他报说,白日来过的郑小公子下午又来了一回,听闻他尚未归来,也不肯委托事由,匆匆又走了。他略一思索,却并不好奇,只说了三字:“知道了。”
及至回到东院,正在寝屋廊下推门,不料又有小婢寻来,说长姊夫妻已在内堂等候多时。他只好转去相见,可才一踏入内堂,竟见长姊迎面冲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就道:
“你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去找露微了?找到了吗?”
露微失踪满城皆知,他并不奇怪,片刻只道:“我今日只是去赵家送了和离书,她如何,已经与我无关。”
谢探渺难以置信地摇头,本就泛肿的眼睛瞬间落下来泪来。徐枕山见状,也知她心境未平,难以畅言,上前将她揽回身侧,长叹了口气:“大郎,我来告诉你。”
谢探微不禁蹙眉,这才发现长姊和姊夫的神色皆异于往常,点点头,暂且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