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微不禁心里感慨,不想长姊还能算是个知己。只是这心爱的幼弟应该不会告诉她,其实自己早已被人动嘴收拾过了。而果然,接下来的话音便急促起来:
“行了阿姊,我知道了!我便不被她拿住,她也已经将我踩在脚下了。先前阿娘要为我聘的杨家女,听说已经被许给阿兄身边那个陆冬至了。她为长嫂,又受父母宠爱,不帮我也罢,却转眼就去帮外人,阿兄未必不知,却也同她一样。”
“杨家与她是什么关系?她便帮你,你倒敢娶?大郎自然什么都听她的,你也想?罢了,我先去了,梦郎和徽儿该午睡醒了。你近日就安生些吧!”
意料之中的事终于如期而至,而且是亲耳听到,露微有一瞬凝神,旋即淡淡一笑。此后便没再听见姊弟交谈,她凑近石隙察看,那边道上果真就只剩谢二郎呆呆站着了。
和才来时一样,她迟疑了片刻,转身绕道——
“二郎原来和我一样,都没有午憩习惯。”她清泠泠的话音在静谧的小径间忽然传扬,于那人却有轰雷之响。
谢探隐已无暇掩饰面上惊愕,半晌才颤声试问:“长嫂的身体已……已经可以,随意走动了?”
露微掩唇一笑,“宁婉难道没有告诉你,我并没伤在腿脚,一直都是可以随意走动的?”见他腿脚一软,猛地向后顿步,便又笑着上前补上了这一步:
“或者宁婉还不及告诉你,就已经被你害了?谢探隐,背后诋毁弄计是你唯一的招数了吗?你是打量晏将军警告你的事我不会知道,还是说,你连长姊的话也不能相信——不信我动动嘴就能收拾得了你?”
“你……赵露微,你……”他的惊慌、难以置信,甚至是自以为破釜沉舟的勇气,都混在了一块,却又不知何以发出,终究溃不成军:“我是谢家子,你不过是个外姓人!你未必还能杀了我?!”
露微皱了皱眉,似在思索对策,目光却将他从头至脚来回端量,一咂嘴,道:
“我可不想要你的命,只是你如此苦恨于我,倒是忽然令我疑心,我此番受伤,那匹疯马,难道竟是你安排的不成?”
露微自然知道那是御马,不可能是谢二郎所为,果见他早无血色的脸上又险些滚落眼珠子,呼出的气息都拧结了:
“谢探微难道没有告诉你那是御马?谁会相信你这般的诬陷?!”
“谢探微三个字也是你配叫的?!”紧接着他的话,露微再不假以辞色,抬手一指,瞪视就道:
“我就这般诬陷你又怎样?我只要一提,自有人来问你,便是没个结果,也可叫你吃一顿官司。你不信就试试,不必到京兆府,单是父亲面前,你就逃不过!”
露微最开始发现二郎异心,还并不自信能拿住他,可如今她突然发现,身在其中却是可以另辟蹊径,没有必要再放纵下去。于是,趁热打铁:
“我早就知道宁婉是你的人,她自荐近身服侍,我便说她盗窃房中财物,又有何难?这是同样的道理,就算查无实据,她也呆不下去。可我不愿给一个小丫头泼脏水。你呢?她兄长自小服侍你,你却拿他妹妹的清白来垢污你的兄长,你这样的主子,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配和你阿兄相提并论!”
谢探隐已不堪重负了,呆滞的目光茫然四顾,始终不敢抬向正前方。而露微顾着毕竟在家中,声音虽铿锵顿挫,却实在并不高亢,此刻点拨已毕,舒然一笑:
“谢探隐,你做过的所有事,尽在我的掌握,你可以仍不悔改,却也要时刻记着,此前的每件事都是你的死穴。除非,你连‘谢家子’的身份也不需要了。”
……
将谢二郎如敝履般丢在后园,露微仍往沈沐芳院中去了。到时却巧,她正坐在亭中抚琴,露微虽不通音律,却一则瞧得懂她脸上郁色,二也看得出她动作懒散,不过是发泄。
“表嫂这时候怎么过来了?”
见露微走近,凤梅方提醒了沈沐芳,她淡淡一笑,并不掩饰,携了露微坐下,一手撑腮,道:“我以为表嫂此刻会在杨家呢。”
露微与她熟了,知她拐弯抹角,也一轻笑:“本来是想去看看贤儿,但转念一想,她长嫂尚且屈居此间,我执柯未成,心有愧疚,岂能不来请罪?”
沈沐芳轻哼了声,眉目一撇,“不成就不成吧,表嫂也不必再费心了。”缓缓却又说:“我就不懂,为什么杨家只认我是谢家亲戚,我明明就姓沈,家里没一个正经做官的,哪一点比杨家高了?”音不及落,再三又道:“难道已遣人去苏州打听了,知道我家十分不济,所以也同表姊一般,瞧不上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