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的淑贤也安静了,将刀捧在怀里,举目又问长兄:“那阿兄何时去问阿耶?阿耶会不同意吗?”虽问的是自己的事,一时却不免想起长兄亦是同病相怜的:
“我听微微阿姊说,谢中书会来问阿兄愿不愿娶沈娘子,想是已经问过,你自是愿意,那谢中书也已经问过阿耶了吗?”
杨君游微微一愣,泛起苦笑:“是啊,我愿意,但为了她的清誉,我也和赵学士一样,不曾宣扬往事。所以,只是表态而已,并不知谢中书后来如何,就更不知阿耶的态度了。”
淑贤心中一顿,想长兄这君子是要一做到底了,“阿兄,你再等等,别急。”
杨君游摇了摇头,道:“我并无资格着急,我能知道她心里竟也是有我的,便已算是无憾了。”
淑贤瞧得懂长兄眼中的落寞,有几分强撑的意思,不禁心疼。杨君游只又朝她笑笑,恳切说道:
“贤儿,谢司阶还同我说,陆中候愿为你入赘。他有如此诚心,虽失了父母,也无家世,却是个上过战场立过军功的少年英雄,我猜阿耶是能够同意的。若你们真成了亲,你定要改改你的任性,好好体恤善待他,不要让人笑话了他去。”
淑贤却已早知,不料长兄这般殷切嘱咐,渐渐红了眼眶:“阿兄放心就是,贤儿会保护他的!”
……
此日露微东宫辅教才罢,便有紫宸殿内侍忽至,将父亲赵维贞传去了。父亲是天子倚重之臣,虽自复官后,只领了太子太傅一项职衔,却从未断过参议朝政,因而露微甚觉平常。
然而正自皇城夹道行过,要出宫回家之际,露微倒又远远望见了谢道元。只是与谢道元同行的,还有一位同样衣紫束金的官员,露微就不便迎去见礼了。
可虽如此,同在一条道上,越是走近,露微也避不开,却就发觉了异常:他们一直言谈着,谢道元都是平和之态,那位官员先也平常,却不知为何突然变色,竟至拂袖而去。
既只剩谢道元,又不免好奇,露微就此迎了上去:“父亲!”
谢道元闻声才从那人背影转回目光,略感意外,心猜这孩子该是瞧见了,先作一笑:“微微,今日辅教了了?”但左右并不见赵维贞,又问:“*你父亲可好?”
露微点头,将父亲的去向说了,就问:“刚刚那人是谁?因何对父亲无礼?瞧着是与父亲一样品阶,他常常欺负父亲吗?”
她一时想起赵维贞也曾与同僚起过争执,便不免生了那时同样的护亲之心。可谢道元听她这般用词,倒更是发笑,和声道:
“微微别怕,没那么严重。他是章圣直侍中,与我同为宰职,同僚之间,意见相左是常事,无碍的。”
侍中,门下省的长吏,那便是左相了,而谢道元如今是右相,虽同为宰臣,却是略高一级。露微想罢点了点头,再无担忧,一笑行礼:“无事就好,那露微就不扰父亲了。”
谢道元虽自己也有个女儿,却是从小娇养深闺,由夫人李氏教导。如今得了这个儿妇,与众不同,才华难掩,比儿子还要顶用,又如此敏觉体贴,他心里一时不知有多少欣慰,多少动容。
“好,好,去吧,路上小心些。”
……
目下已是立秋时节,暑气消退,清风透爽。露微因而索性弃了累赘的车马,凡来上职都作步行。左右谢府相近,脚程不过两三刻。于是出了皇城,只有雪信一人在街前迎候。
主仆结伴归家,时辰又宽松,不免就沿街游逛起来,口中说着些笑谈。皇城近侧,远离闹市,街面自是一派井然祥和。
可正当她们沉浸自乐,身后却忽然炸开一阵刺耳嘶鸣——好端端的道上不知何处窜出一匹高头大马,惊疯一般狂奔乱撞,眨眼前还是秩序井然的街面霎时尘土飞扬,惊声四起。
露微原已后知后觉,此刻慌促四顾又被扬尘迷了视线。这间隙,她已连闪避的机会都没了,一抬头只觉一个巨大的黑影压了下来,她只有埋头紧紧抱住了雪信。
“快躲开!!”
已知是在劫难逃,可下一刻朝她们扑来的竟是一个横飞侧坠的人影,猛然将她们向后带倒,力度之重,虽让人顿觉背后沉痛,却是险险避开了惊马冲撞。
情势已定,露微当即回过神来,可尚不及忍痛便一眼认出,压在她身上的救命恩人竟并不陌生:“江玥?!”
江玥面上却不见丝毫惊情,又镇定地将她们主仆扶起,方肃然反问:“你不是极聪明极厉害的人吗?!要命的时候竟一动不动!木头还知道滚一滚呢!!气死我了!”
露微哪里不知先前情状,脑中一片空白,确实不如一根圆木,便见她横眉怒目,理直气壮,也无一可言,唯是垂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