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今天可累坏了吧?”谢探微从后怀抱着露微,呼吸着她发间的薄香,轻轻地缀了一吻,“只是,还要烦你做件事的。”
露微捻了一缕发丝在手里,闻言一笑,用发梢扫了扫这人的面颊,顺势转过身来,“可是这事?”
谢探微不禁愧笑,举手抽开了头顶的发簪,将自己束发打散了,“你既知道,到这时还诓我先说出来?”
露微耸了耸肩,却作摇头一叹:“我自然知道,又不是头回成亲了,轻车熟路!”
谢探微笑意一僵,一手不知在身后枕下摸什么,也顿住了。
露微越发目光坦荡,眼珠转了一圈,忽而支身下榻,走到了镜前。
谢探微的眼睛不自觉地追了过去,望见他这新妇颀长如削的身架上只披了件浅红的薄罗衫子,透出莹润的肌骨;青丝如乌练,覆在这样的躯体上,倒让人忧心,是否太密太重,恐要压坏了她。
“微微。”他终究忍不住走了过去,想要抱起新妇,却赫然入目她掌心攥着的一绺乌发。
露微正是到镜台前寻剪子的,“谢敏识,他不曾和我结发,你是第一个,也不会有别人了。”
谢探微眼中一热,再不迟疑,剪下一段头发合进了露微掌中,仍将她抱回了榻上,而那枕下之物亦接着显露了面目,“我早就想好了,就用这个绾起来。”
露微一眼便认出,那是去岁暮春昭成寺偶遇,她赠给谢探微的长命缕。原本夫妇结发是用红线结起,或是装进红罗布囊,倒没有用这五彩丝缕的。
“你还留着呢?我还有一大堆呢。”她想来,这丝缕若编得好看就罢了,却实在是丑得出新。
谢探微亦记得她当时赠缕所言,便知她想的是什么,一笑,取过二人合发,就用这丝缕绑结好了,“便有再多,也不许再送给别人了。”
露微竟未想起还给过谁,呆了片刻才一恍然,“陆冬至拿给你看了?”
陆冬至没给他看,是他自己全程看到了露微是如何给的,不想再提了,“已经有人来给阿父递函,问他的亲事了,早晚让他忙自己的事去。”
……
新人庭院夜已深沉,但前庭宾客却正兴浓。杨淑贤了了陪从事务出来,信步逛到宴席间,偶一过目,倒先望见了站在廊檐下的长兄杨君游。
她兄妹也是到了昨日才被父亲放出来,她陪新人忙了一日,可长兄只是来吃酒的,倒瞧着也不与人交际,就出神似的盯着一处。便一时玩心大起,悄步走去,想要吓吓人。
然则,离了只剩几步,她也定住了,随着长兄的视线看到了一个云鬓霞服的美人,而这美人双眸点漆,亦是在向长兄注目。不消片刻,她就明白了,这是在谢家,美人当是长兄心中的沈氏娘子。
她不愿再惊动,默默退回原路,寻了一个清静的廊角,但不防,廊下还有旁人,先于她的惊疑,唤出了她的名字:
“贤儿!”
借着廊檐悬垂的灯盏,她亦看清了那人的相貌,不由一喜:“你怎么不去吃酒?”
陆冬至快步走来,身上却真是一无酒气:“我才要去的,但先看见了你,就不去了罢。”
其实淑贤自接亲时就一直和陆冬至一路,因谢探微不许众人闹新妇,在青帐行礼前轰走了一班傧相,她才见陆冬至离开,到此时也不过隔了一个时辰。
“为什么见了我就不去了?”淑贤歪头一笑,“你不饿?”
陆冬至略圆了圆眼睛,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麻纸包裹,翻开举到淑贤面前,“还是你叫露微送给我的,我一天寻空偷吃了许多,就剩这些了。”
是两块饼餤。淑贤当然记得自己送了他三层食盒的饼餤,但一时只想,下午谢探微接了露微登车,也递了两块饼餤,“你是不是也分给谢司阶了?”
陆冬至当时也瞧见了,但立刻就摇了头:“他知道,但他从不占我的东西,我也不会把你的东西给了他去。”
淑贤低头一笑,尽在不言。
……
青帐灯下,夫妻交颈。谢探微不时垂目肩上伏着的面孔,见她眼睫上落*了一点细雾,心头怜爱乍涌,俯下一吻,“微微,不必熬着,就在我身上睡吧。”
露微不觉身躯轻颤,更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双手贴在这人已然松敞的中衣上,掌心微潮,却是从衣下透出来的,“你不高兴了?”
谢探微不知话从何来,将她手掌握住,“今天是我最高兴的一天,二十五年,最高兴的一天。”
露微暗抿笑意,撑开被他握住的手,五指嵌入他的去,“来日方长,话不可太满,如月盈而亏。”
谢探微携了她的手在鼻尖轻蹭,发笑,不以为然,“若论盈亏,我也该是亏盈。二十年来,只以为父母弃我,谁知一日竟能为我去求了你来。这便是填了这二十年来一切憾事,此生盈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