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现在都觉得不可置信。
先前他从未展现出待自己与挽月她们有任何不同,似乎是从她与裴燃的事彻底告吹之后
所以,他是在那之后才对她渐生情愫?
由怜惜慢慢变成了情意?
那先前姻缘树上的赤绳,他又是为谁而系季云芙不敢深思, 每一次胆大妄为的猜想, 都好像是对自己过往叫出的每一声“表叔”的亵渎。
她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尤其在情爱一事上。若与她表露心意的男子并不是谢西泠,她绝不会像如今这般畏畏缩缩。
越是看重, 才越是小心翼翼,生怕一步踏错,让所有温情都付诸东流。
但不论如何, 她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该她面对的总要去面对。
而备受煎熬的, 又何止季云芙一人?
自谢西泠将季云芙从江南接到京城谢家那日, 就从没有刻意避着她过。
以前不是没有克制着自己不去见她,那是因为她心里有别人, 她一心想嫁作他人妻,他不敢过多去打扰,怕自己藏不住心思,更怕按捺不住角落里肆意滋生的阴暗念头。
所以他恪守长辈该有的分寸,十天半个月,放纵自己主动见她一两面,像是饮鸩止渴。
但像近来这样,超过十多天都不踏足秋梨苑,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那天在府门外,他只说顺路捎她一程,旁的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她便一副对他避之不及的模样。虽后来在马车上否认了这几日是刻意躲着他,可她究竟藏了怎样的心思,他又怎会看不出?
便是看得太过清楚透彻,才惊觉她连与自己相处都变得束手束脚,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更甚者,连主动开口同他闲话,都像是在为难她一般。
他不愿见她这般,这比将刀架在他心尖寸寸凌迟都让人难受。
所以,前些天夜里,他人都走到了秋梨苑门外,最后还是让谢九独自一人将书送了过去。
连谢九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天夜里,谢西泠整晚都在书房待着,油灯燃了一整夜,桌案后萧肃的人影映在轩窗前。
下人以为他又处理了一夜公务,可第二日谢九去书房时,分明看到桌案上的卷宗摊开摆放着,停在了庄玄大人离开时的那一页。
之后几日谢西泠照常上值,一直到天黑才回府。
谢九不是没见过他忙于公务的模样,但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寡言少语。
今日回到府上,谢九忍不住问起守在书房外的小厮,“白天可曾有人来书房找大公子?”
小厮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话方才大公子就问过,怎么眼下公子身边的谢九侍卫又来问了。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没人来过。”
谢九应了声,犹豫再三,叩响书房门。
“进。”
谢九走进去,试探道:“前些日子给季姑娘送去的书她许是看完了,要不要属下去问问?”
闻言,谢西泠从桌案后直起身,极凉的一眼,“你很闲?”
谢九心突突一跳,心道这不是怕主子您再见不到人都快将自己熬死了,就算是熬鹰也不是这么个熬法啊。
“还有一事。”谢九犹豫着道。
“说。”
“周大夫给季姑娘新写的方子,上面有一味药是回春堂没有的。”
谢西泠蹙眉,半晌,垂下眼皮道:“知道了。”
“那”
“她若是需要,自会来寻我。”谢西泠说。
看这架势还是不打算主动去见季姑娘,也是,之前主子倒是步步紧逼,谁曾想反倒将人吓跑了。
谢九见桌案后的人重新将头低下,一副闲人勿扰的模样,自觉轻声退出了书房。
*
季云芙拾掇好心绪,鼓起勇气来到谢西泠书房外。
不仅是为了求他帮忙,更要紧的是两人不能再像眼下这般僵着了,需得把话说开。
她从来都是将谢西泠视作长辈一般爱重,这世上真正待她好的人不多,他算是其中之一,她舍不得失去他这个亲人。
少女提着灯笼,身姿聘聘婷婷,谢九一眼就瞧见了她。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期待见到季姑娘,几乎是看清人的下一瞬,便抬步迎了上去。
“季姑娘是来寻公子的?”谢九忙不迭道。
季云芙缓缓点了点头,目光往屋内明亮的光影上一扫,问道:“表叔可是在忙?若是忙,我便改日再来”
谢九连装着问一声都不装,当即答道:“主子他不忙。”
这话听起来有三分自作主张,但背后暗藏的深意却让季云芙不太自在的捏紧了灯笼的长柄。
“那便劳烦谢侍卫代我通传一声。”季云芙柔声道。
谢九得了话,转身一个箭步跨上书房门前的台阶,敲门道:“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