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动,对面谢挽月忍不住拿腔带调地掩唇咳嗽一声。
季云芙瞬间便如惊弓之鸟,匆匆收回含笑的目光,一本正经扭回头,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坐正。
“舍得回头了?”谢挽月打趣她。
季云芙红着脸仓皇躲开对方目光,似卷曲的含羞草一般。谢玉墨低低笑了声。
谢挽月听到笑声努嘴,偏过头又去挑逗谢玉墨,“玉墨姐姐今日笑的次数比过去在府中一个月都多。”
谢玉墨一愣,似是没预料到话头突然转向自己。
车厢里眨眼间便出现第二株含羞草,“你莫要胡说。”
“哪里是胡说,方才在宴上,玉墨姐姐盯着人周家公子偷看时,嘴角就没落下来过。”
“谢挽月!”谢玉墨低喝。
“哪位周公子?”季云芙好奇地接了句话。
谢挽月说起话来一向肆无忌惮,何况眼下皆是自家人。平日谢西泠也不会拘着她们,不过她有理由怀疑,兄长其实是懒得管教她,所以才置之不理,只当做耳旁风,吹之即过。
所以她才敢如此打趣二人,“大姐,你瞧你,就不如咱们小侄女定性好,她眼下还操心起你来了,明明方才一颗心都牵挂在裴”
谢挽月正说得起劲,谁知一直闭目假寐的人突然抬眼看过来。
“吵。”
一个字,便好似金科律令,谢挽月霎时住了嘴,讪讪道:“兄长,我扰到你了呀。”
“嗯。”谢西泠鼻音应了声,收回视线,继续闭目养神。
然而这一回,他脑海中再无片刻清净。
挥之不去的,俱是方才余光瞥见的那张,笑靥如花含娇待放的娇俏脸庞。
只是她含羞的笑意,从来不是对着自己。
她也会对自己笑,那笑容有真诚,有敬仰,唯独没有他午夜梦回时期盼的,爱欲。
谢西泠心房倏地一颤,似被自己陡然冒出的念头吓到。
他怎么能肖想自己的表侄女?
他怎会在青天白日里,在清醒的时刻生出这般妄念。
指尖抵着眉心用力揉着,像是揉开眉头紧蹙的皮肉,便也能揉散心底不该有的贪欲。
他的私心与她女儿家的期望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谢挽月见谢西泠的动作,吓得大气不敢出,真以为是自己吵了兄长不悦。
她小心翼翼同季云芙使了个眼色,三人之中,只有她不怕谢西泠身上的威压,能在此时说得上话。
季云芙会意,斟酌后轻声开口询问道:“表叔,你是头疼犯了么?”
谢西泠经常熬夜处理公务,家中人皆知他有头疼的毛病。
闻言,坐在正中的人缓缓撩起眼皮,朝着声源望去。
那一瞬,他眼中的情绪浓稠复杂到令季云芙无法分辨。等她眨了眨眼睛再仔细看时,他的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清明。
“无妨。”谢西泠如此回,却没有否认。
季云芙想到什么,从腰间摸出一只香囊。
前些日子听闻裴燃时常熬夜写文书,第二日免不了头脑昏沉发痛,为此她专门做了两枚含有提神醒脑药草的香囊,今日赠了他一只,还留下一只。
“表叔你试试闻闻这个味道,会不会好一些。”季云芙将香囊递过去。
谢西泠还未伸手接,就见一旁谢挽月盯着那枚香囊,不住地挤眉弄眼。
一股浅淡的草药香气自香囊溢出,在药草香气后接踵而至的,是一股花香。
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谢西泠注视着季云芙的表情,脑海中蓦地晃过一幕。
是玉兰花的香气。
裴燃最爱的花,正是玉兰。
冷薄的眼皮微微下垂,谢西泠拒绝道:“不必了。”
季云芙起先并未想太多,只想着暂时缓解谢西泠的头疼之症,对上谢挽月的目光,才后知后觉这香囊是为旁人做的,此时拿出来借花献佛,许是不太妥当?
“兄长不要我要!”谢挽月将季云芙手中的香囊抢了去。
季云芙无奈失笑,就听谢挽月继续道:“今日我见裴公子手上也有一只,他宝贝得很呢,我倒要看看有多好。”
说着,谢挽月凑近嗅了嗅,“果真好闻。”
话音将落,肉眼可见谢西泠的脸色更难看了。
之后一路,车上几人谁都没再出声。
傍晚时分,谢西泠一人来到园中透气。
绿岑臂弯挂着一个食盒,同他见礼后,径直往秋梨苑的方向走。
“等等。”谢西泠出声叫住她。
“大公子。”
“拿了什么。”那食盒并非谢府常用的制式,一看便是从外边儿带回来的。
“回大公子,是裴公子送小姐的一些吃食。”裴燃平日行事高调,对季云芙的好更是丝毫不遮掩,坦荡直白。是以府中下人早听传闻,这位年轻进士意欲求娶季云芙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