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手杀了难得给予自己善意的人,无异于亲手泯灭自己的光。他想应该是对他最好的惩罚,足够痛彻心扉。
不过秦敕神情冷漠,手起刀落,甚至没有过一瞬犹豫。
他面颊溅上温热的鲜血,眼眸漆黑,浑身寒意。或许是第一次杀人,他下手并不利落,那奶嬷嬷不仅没死,还有力气逃,手脚并用缩到墙边,瑟瑟发抖,满眼恐惧地看着秦敕,宛若看着地狱索人性命的恶鬼,再不见之前的同情和怜惜。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孩子不是个正常人,所以在他准备过去补刀的时候拦下了他。
秦寒生最清楚,用丝毫触动不了他的方式惩罚他,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将他一个人丢到深山里,看着他被兽群撕咬到没了半条命,他自己杀出来了。
那个时候,他伤得可比现在重多了,不过因为那个奶嬷嬷的下场,全府上下再没有一个人敢对他施予善意。因为他不会感恩,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当时他是怎么做的来着,秦寒生艰难回忆着。
似乎是随手丢给邵太医,吊着他的一条命,就算完了。
他的命也是顽强,竟然那样都没死。
所以他现在看着薛薏小心翼翼处理着他的伤口,突然觉得讽刺,最后眼不见为净,干脆让笠青推着自己离开了。
左右消息他都已经带到,他们夫妻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不可否认的是,秦寒生在知道卿影可能是薛薏的人时,首先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在他看来至少大事上秦敕是能够拿捏薛薏的,他也不认为秦敕会在攸关生死的事情上失手。
所以只要秦敕愿意,卿影随时都可以变成他们自己的人。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秦敕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王萦或是卿影的事。他犹豫,是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爱她胜过自己,在暗处疯狂滋长。
如果真到了进退维谷的绝境,他想让她陪自己,又希望她能生。两种想法在他脑中来回撕扯,最终也没有得出一个结果。
秦敕眸色深深落在薛薏身上,看她专心致志地给自己处理着伤口,仿佛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瓷器,感觉很奇妙。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对他了,久到他以为关心是于他而言麻烦且不需要的东西。
可真的体会到她的温柔,却像蚀骨的毒药,令人上瘾。
薛薏似不经意提起,道:“我准备让褚清多住一段时日,他现在走不方便。”
说罢,小心翼翼打量秦敕的反应,可他只是神色淡淡的,没有生气也没有拒绝,“嗯”了一声。
她想解释,又觉得他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如果他都不在意,自己解释好像欲盖弥彰。
犹豫到最后,收拾好换下来的染血的布,端着出去,正好碰见了拿来一沓需要秦敕处理的折子的听风,提醒道:“别让他处理得太晚。”
听风点点头,恭敬应下,侧身到旁边等着薛薏离开以后才进去。
临走时,薛薏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秦敕平静的目光,挂着浅笑。只觉得心中有一阵酸涩缓缓蔓延开来,迅速收回了视线。
他应该是不在意吧。
而听风守在一旁,看着秦敕在薛薏走后面色“平静”地批着折子,批着批着,朱笔硬生生断在手里。
“啪”地一声脆响,上好的紫竹笔杆,因为受不住摧折硬生生从中间一分为二,断口算不上整齐。
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势越发瘆人,秦敕脸上的笑更是诡谲,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那个褚清,住在哪?”
“回王爷,褚公子暂时安置在西边偏房中。”王妃除了一开始安置的时候过去看过,其他时候都没跟他有接触。
毕竟他们上下所有人可都是防着褚清呢。
听风默默咽了下口水,大着胆子劝道:“王爷,若是您真的那么在意,为什么不直接去问王妃呢?”
他刚刚可是看见了,王妃明显神色纠结,犹豫着该不该解释,不过那时王爷的视线并不在王妃身上,可能也错过了。
闻言秦敕只是挥了挥手,让听风退下,一个人静静。
他手背遮在额头,掩住了眼前零零散散的光,轻轻叹出口气。
直接问她吗?
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问。
薛薏是因为同心蛊才不得不留下的。
他害怕那个答案并不满足他的期望,害怕好不容易维持的联系,因为他执意挑明而断开,害怕她对他更残忍。
与其如此,还不如装作不在意,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
他都可以接受薛薏心里有另一个人,只要她肯留在他身边。
秦敕以为他都可以忍的,直到夜半实在无法入眠,也在床上躺了一天了,披上外袍准备往外头走走,刚好就看见了薛薏和褚清坐在院里的石桌上共饮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