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旭拉过薛满的手腕,“我先跳,你看准了再下来,要千万仔细,可好?”
随后横眸看向一旁的侍卫,侍卫便堵在云斛面前,阻止他想上前的步伐。
薛满对他们的争闹感到头疼,但哪还有调解的工夫,先朝裴长旭点头,后对云斛道:“万事保命为先。”
夜漆黑,水雾浓重,极好地掩过江面上的动静。
一根根木头被丢入江中,一道道人影跟着跃入水里,抱紧粗壮的浮木,沉默地随波逐流。
不过片刻,他们便分散漂开,逐渐失去对方的踪影。
薛满与裴长旭共抱一根浮木,她吃力地攀在木上,浑身的衣裙湿透,几缕青丝黏在脸畔,牙关止不住地打战。
好冷。
她平日娇生惯养,便连失忆流落在外,亦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乍然落难,难免叫她回忆起仅有的那次可怕经历。九年前,她与三哥去野外玩耍,意外落入歹徒的手里,被囚禁在一处幽深阴冷的山洞……
却也比这冻死人、也能淹死人的江水要能接受些!
一只宽厚的手覆上她的左掌,试图用残留的温度安抚她,“忍一忍,等上岸了便好。”
薛满仿佛攀累了,不经意地挪开手,“三哥,你肩上的伤还好吗?”
裴长旭沉默一瞬,“你还记得。”
薛满道:“才两三个月前的事,我当然记得。”
裴长旭与她一样,除去头和脖颈,几乎全身浸在水里,风度依旧从容。
他定定地望着她,眸中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失望。听关太医说,有些失忆症患者在恢复正常的同时,会丢弃生病期间的记忆。他本心存期待,期待她能忘却与许清桉的点点滴滴……如今却是大失所望。
无碍,找回记忆便好。
他道:“肩上的伤已愈合许久,泡上一夜的江水也无事。但这水太寒,泡久了必然伤身,你我得想办法抓紧上岸。”
薛满眺向茫雾,那里已不见船的踪影,“傅迎呈会找到我们吗?”
“不会。”裴长旭斩钉截铁地道:“我们会顺利脱险,平安回到京城。”
……
虽狼狈,但他们属实运气不错,竟在一片茫色中漂对方向,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霞光上岸。
薛满的衣裳紧贴身躯,好在是春时薄袄,并未完全地暴露曲线。
但还是冷。
她双手环抱着自己,环顾四周,这是片荒僻的浅滩,能见不远处有片山林,在绚丽的霞光中安静伫立。
裴长旭当机立断,“这里没有遮掩,很容易被人发现,走,我们去山林里找地方躲着。”
他理所当然地朝薛满伸手,薛满愣了愣,笑道:“我浑身都是水,应当比平时重了一倍,等找到休息的地方,你帮我生火烤一烤吧。”
她率先往前迈步,若无其事地道:“走左边?还是走右边?或者一直往前走……”
裴长旭选了右边。
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在荒僻的山林间走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处能落脚的狭窄山洞。
裴长旭让薛满坐着休息,自己则去外头捡干树枝,薛满朝他摇摇头,道:“三哥,我帮你一起。”
“阿满,你无须……”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当我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小姐?”薛满坚持:“早点捡完树枝,我们也能早点生火取暖。”
她说得有道理,裴长旭便没再阻止,两人一道捡了树枝回山洞。
裴长旭早有所准备,取出用牛皮纸包好的火折子,点燃地上堆垒好的干草和树枝。
微弱的焰苗先点着干草,慢慢有烟溢出,再过了会,树枝上便爬满火焰。
融融暖意与光亮在山洞里弥漫,薛满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脸微斜着搁在膝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火苗。
一些模糊的片段浮现眼前,她昏昏沉沉地靠在墙壁,身旁有人忙里忙外。生火,烤衣服,扶住她的双肩,试图唤醒她的意识……
他当时定恼了吧?说是救命恩人,转身却给他增添更多的麻烦。更不提后来她犯了糊涂,不管不顾地纠缠上他。
火光映到她的眸里,静谧,温柔,渐渐交织成一种莫可名状的依恋。
“阿满。”
“嗯?”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薛满眨去所思,“我在想,云斛他们可平安上岸,罗夙可将索图里和蒋沐宇转移到暗处。”
裴长旭褪去外衫,仅着白色中衣,显得肩宽腰窄,修挺俊美。
他坐到薛满身边,右肩轻靠向她,“不用担心,他们有自保的能力。”
“嗯。”薛满应了一声,坐直身子,两人的肩膀恰好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