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数铭眉间皱出个川字,“离月底还有六日,等我凑足钱……”
“今晚必须填上。”楚娘子轻描淡写地道:“她伤了傅老爷,我没将她交出去已是仁慈,若你待会填不上账,我便将她直接送到傅老爷家中,由他发落解气。”
这番话打得樊数铭措手不及,他脸色煞白,一时间慌乱无措。这个点了,他要去哪里凑两千两现银?祖母的财力有限,为帮姐姐,连嫁妆都变卖得所剩无几。而爹娘在得知他跟姐姐的来往后,更是直接断了他的银钱……原以为从傅老爷手中救出了姐姐,却原来是白费苦心!
他万般绝望,正想跪地祈求楚娘子时,一只皂靴挡住他下跪的膝盖,笑道:“两千两吗?阿满,取银票给她。”
少女有些不乐意,但照着办了,“喏,两千两银票,买下绿飘姑娘本月的安稳。”
楚娘子接过银票,看清上面的红章署名:江何船业。
莫非是江州何家船业?
她眉眼一动,笑若春风,“好说,好说。绿飘。赶紧去换身衣裳,为几位贵客开馆唱曲儿。”
竟是对绿飘的狼狈视而不见。
绿飘垂眸,轻声道:“好。”
两刻钟后,绿飘重新梳妆打扮,出现在唱曲儿的场馆内。说是场馆,其实是间宽敞的雅房,有吹拉弹唱的高台,亦有供客人饮茶观赏的位置。
她怀里抱着琵琶,虽脸上有伤,但黛眉清眸,气质温婉,一袭水绿色的绣荷纱裙飘逸脱俗,仿若空谷幽兰。
是个大美人儿!
薛满下意识地看向许清桉,见他如常用着茶水,并未垂涎欲滴后,安心地抿起唇角。
不止许清桉,裴长旭也只目露欣赏,打断绿飘即将开始的弹奏。
他道:“既然人已到齐,铭弟不妨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樊数铭神色沉滞,在等待绿飘的间隙里,他一度想向何家兄弟袒露实情。见对方没开口,他又心存侥幸,希望此事敷衍地揭过。
但,如今何大哥问了……
樊数铭把心一横,想将欺骗他们的事情和盘托出时,绿飘幽幽开口:“都是我的错。”
“哦?”裴长旭问:“绿飘姑娘有何错?”
绿飘道:“是我请樊公子帮我引荐新客人,樊公子心地善良,不愿见我受苦,于是想方设法带人来替我捧场。”
“若没有足够的新客,绿飘姑娘会受什么样的苦?”
“无非是,”绿飘淡淡笑道:“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话毕,她等着被鄙夷的视线洗礼。从入楼至今,她记不清被多少人嘲弄过:清倌再清也是妓女,总有接客的那天。与其心高气傲,倒不如早些接受命运,找棵大树背靠乘凉。
面前的这几人却没嘲笑,那少女更道:“多大点事,我家大少爷有的是银子,便是替你赎身也做得到。”
她特意加重“大”这个字,强调是大少爷,不是二少爷哦。
裴长旭横了薛满一眼,“阿满,胡闹。”
薛满识相地闭口,替他倒上新茶。
裴长旭问樊数铭,“所以那日在东湖,铭弟是故意撞上我们的画舫?”
“是。”樊数铭红着脸道:“我得到消息,说有两位有钱公子进了城,便想着有无可能帮绿飘一把。”
事已至此,他干脆向裴长旭道:“何大哥,绿飘姑娘虽身处青楼,但冰清玉洁,品性高雅。反正您家中妻子过世,不如替绿飘赎身,带回家做红袖添香的闺中人!”
薛满道:“好主意!”
许清桉道:“言之有理。”
绿飘心跳加快,抬眸看向那玉质金相的贵公子,他当真愿意吗?
被寄予无数希望的裴长旭淡笑:“我与绿飘姑娘才见了一面,谈赎身未免唐突。”
绿飘暗暗失落,又听他道:“但我们要在兰塬待一段时间,若有绿飘姑娘作陪,想必是锦上添花。”
绿飘强忍欢喜,樊数铭却是喜极而泣,抱住裴长旭道:“何大哥,往后你便是我的亲哥……不,比亲哥还亲的哥!”
许清桉将这一幕收入眼帘,若有所思地想:樊数铭与绿飘,似乎不止恩客与花魁的交情这么简单。
这般阴差阳错的,裴长旭的如意算盘尽数落空。
在他的设想里,该由许清桉接近求香畔中的女子,与其虚与委蛇,纠缠不清,从而惹得阿满动怒,两者分道扬镳。但如今绿飘将他视为救命稻草,再换对象容易引起猜忌。
绿飘身为花魁,在求香畔待了许多年,势必对此了解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