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
鹿絮有些艰难地开口。
因为身世的原因,鹿絮其实很害怕和长辈相处,一方面,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扮演一个讨喜的晚辈角色,另一方面,她真的很容易看清长辈们藏在体面之下对她的种种情绪。
比如说怜悯,比如说不屑。
白焰妈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客厅,又转过头来对鹿絮说话:
“你作为妈妈,是应该常来看看白一泽,他还小,不认人,几天不见就把人忘了,想要培养感情,就得花点时间,不然等他长大了再想和他亲近,就难了。”
鹿絮脸色难看。
就是这样,白焰妈妈从不会像一些浅薄的恶婆婆一样用激烈的言辞来挑剔她,但她总能用这种意有所指的软刀子话,轻易就扎透鹿絮并不结实的屏障。
“其实现在白一泽比之前好带多了,之前你走之后,他可是把我和小焰折腾得不轻,如今他能听得懂话了,凡事可以和他讲道理,你要是有空的时候,可以带他去和你住住,虽然你们离婚了,但是我相信你还是爱孩子的,我希望白一泽的成长过程中不要缺失母爱才好。”
鹿絮站在门口,始终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心里一阵阵地发苦。
白焰妈妈的话看似平和,其实是在说,白一泽难带的时候,鹿絮一走了之,如今白一泽好带了,她鹿絮就回来摘桃子了,当然了,她不介意鹿絮这么做,因为为了白一泽着想,他的成长过程中需要母亲的参与。
而相对的,当初提出离婚的鹿絮,自然就是那个不顾白一泽的狠心母亲。
不,不止这些。
鹿絮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目光从沈珏儿身上掠过。
白焰妈妈从一开门看见自己,就只提自己是为白一泽而来,半个字也没有提白焰,想来是为了在沈珏儿面前撇开白焰和鹿絮的关系。
毕竟,按照苏蓝的说法,沈珏儿才是白焰妈妈钦点的儿媳妇。
以前鹿絮其实也不是个敏感的人,若不是天性乐观且善于自我排解,她也不会在这种身世之下还能保持一个积极阳光的人格。
难得糊涂是她的行事准则。
是婚后的那些年,她从白焰妈妈那里,慢慢学会了从这些看似正常的字眼儿里抠出夹棍带棒的隐秘恶意。
有时候鹿絮都觉得自己仿佛时刻活在那种宅斗小说里,后宅的妇人们端着体面的架子,言语间刀光剑影暗流汹涌的。
就很没意思。
但更没意思的是,当她试图对白焰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白焰只会说她想多了,说他妈妈就是这种脾气,甚至还半开玩笑地说,是当老师的后遗症。
那鹿絮还能多说什么呢?多说一个字,都是她在试图挑事儿。
鹿絮垂着眼自嘲地笑了一下,而后去卧室拿过自己的衣服和包。
“阿姨带白一泽下楼玩沙子了,一会就回来,你们坐着等一会儿吧,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也没再看两人的反应,换了鞋,又把自己的毛毛鞋塞到了鞋柜最里面,自顾自离开了。
她像逃一般越走越快,冲进电梯,又用力地按了几下关门键,直到门关上开始下行,她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而后她掏出手机,打开片刻之前干的傻事,重新发了一句:
算了,代价太大,不喜欢了。
而正被白一泽拖住让陪玩沙子的白焰,掏出再次震动的手机,脸色缓缓凝固:?
第33章 Chapter 1.33远离
楼盘开盘那天,鹿絮去看了一眼,但是并没有买。
任旸让她明白,一直以来,她所别扭、所自卑的东西,并不是金钱本身。
而再一次跟白焰妈妈面对面地交锋,更是让她彻底清醒。
她在白焰妈妈面前的弱势,不在于家世的差距,身家的贵贱。
而是因为她有所求。
她的所求是白焰。
婆媳矛盾的本质从来都不是什么生活习惯的差异,抑或是门楣高低的偏见,婆媳矛盾的根本在于女主人权利的争夺变更。
一个家庭中,只能有一个女主人。
无论鹿絮是什么条件,她嫁给白焰,就是在挑战白焰妈妈女主人的地位,而这是几十年来当惯了女主人的白焰妈妈所不能容忍的。
鹿絮看着代表自己心仪房子的灯光随着别人的选定而一盏一盏地熄灭,内心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
选房大厅里放着激越人心的背景乐,鹿絮听出这首曲子叫做《The Mass》。
随着铿锵的节奏,鹿絮眼里的光慢慢变得冷定。
她突然想明白了从前那些委屈的来源。
其实还是在白焰。
上一代的女主人和年轻一代的女主人产生交锋在所难免,关键就在于白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