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隔壁的女人那么伤心,而她,却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和鹿絮心血来潮去庙里求签,鹿絮求姻缘,签词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鹿絮问她要不要求个事业,她当时正值青春得意,傲然说她的事业不需要靠玄学,靠她自己就行,然后她便也跟着鹿絮求了一签姻缘。
那是一支中签,同样是一句诗词: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因为是免费签,所以解签的师傅也只是个学艺不精的小师傅,小师傅主打一个实在,张口便道:“这支签的意思不太好,就是说你的婚姻阻力多助力少,不太容易。不过咱们中国人,主打一个选择性迷信,不要太在意啦!”
时隔多年,葛玥却忍不住想起了这句签词。
阻力多,助力少。
葛玥扯了扯嘴角,一个认命的笑。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葛玥听出来,是唐允信。
继而她迟缓地反应过来,好像是来到省城之后,她才开始能够辨认出唐允信的脚步声的,她找不到工作机会被迫待在家里的那些日子,因为先兆流产而被迫卧床的那些日子。
她总是在等待唐允信,等得成了习惯,便连脚步声都能辨认出来了。
唐允信站到帘子前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才轻轻掀开帘子,恰好对上葛玥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睛。
他一时怔忪,目光不自觉地往葛玥肚子上瞟,有些不敢看她。
葛玥倒是先开了口:“抱歉,是我太不小心了。”
她语气很淡,淡得唐允信心慌。
唐允信一瞬间就红了眼睛,他额头上还有汗珠,不知道是从哪儿匆匆赶过来的。
他蹲在病床旁边,伸手抓住葛玥的手。
葛玥的手是冷的。
冰冷,柔软,没有反抗,任由他随意揉捏。
而唐允信的手是热的,抖得不像话,掌心还有汗。
“没事,”他哑着嗓子,强行咽下喉间的哽咽,良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不要怪自己,不是你的问题。”
葛玥没说话,侧过头看着他,依然是那副平静到令人心惊的模样。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知道的,我本来就不太想要孩子。”
他有些狼狈地扯出一个笑来:“你别太担心,其实你身体没什么问题,医生说你晕倒很大原因是低血糖,以后要好好吃早饭。”
葛玥目光里一点点地渗出悲伤来。
她甘愿忍受卧床不起的日子,最大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她知道,唐允信对这个孩子有多期待。
他会在半夜葛玥睡着之后一遍又一遍地隔着衣服轻轻地抚摸她的小腹,还会用柔软的唇在她的发梢额角轻轻地蹭。
他像所有新手父亲一样,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
唐允信避开她的目光,低声絮絮叨叨地说:“我把你妈妈送回去了,是在你做完手术之后,我不想听她说话,就把她送回去了,我看着她进站的,给你弟弟打了电话,让他去车站接。”
葛玥皱了皱眉,她并不想听有关母亲的事。
人都是这样的,当他富足、安全的时候,总是恻隐之心丰沛,愿意去设身处地地为他人考虑,去原谅他人的缺陷。
像她从前那样。
因为对自己绝对的自信,所有不屑父母的那些小动作。
但当一个人已经山穷水尽身无长物的时候,要怎么去要求他保持做人的宽容?
此刻的葛玥就是这样的,于是她说:“不要提她。”
“好,不提她。”唐允信立刻改口,“我妈临时请不了假,但她说晚上会早点回来,问你想吃什么,她做好了送过来。”
葛玥嘴里发苦,其实什么也不想吃。
见她不说话,唐允信便做了主:“那就喝点甜汤好不好?”
“好。”葛玥点了头。
于是话题又断了。
隔壁依然是细细碎碎的哭泣和长吁短叹,一帘之隔,两人却安静地好像只是一次寻常的小病小痛。
三天后,葛玥出院。
这三天里,唐允信白天大部分时间在医院陪她,晚上则赶回律所处理堆积的事务。
唐母的工作还没找到继任者,主要是那孩子现在认准唐母了,之前尝试找了三四个新的阿姨,不是小孩根本哭到歇斯底里,就是阿姨自身业务能力实在不过关,雇主夫妻也很头疼,甚至提出加价让唐母继续工作。
这三天唐母只腾出来一天过来照顾葛玥,但就这一天,雇主家小孩还是一直不断地给唐母弹视频。
唐母顾及葛玥的感受,没在病房接视频,都是匆匆出去接,葛玥看在眼里,心里说不清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