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刚到家,葛玥的脚还没点到地面,就听见了妈妈尖利的斥责:“你是怎么搞的?怎么就流产了?还不能生了?你这样子,我们怎么对亲家交代?”
葛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怎么就流产了?
葛煜在旁边忙道:“妈,妈,不是流产,是生化妊娠,没那么严重。”
葛玥妈妈一张脸瘦得尖酸刻薄的样子,眉毛一抖:“有什么区别?反正就是不能生了?”
“你连孩子都生不出来了,你让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搁?”
第116章 Chapter 3.30维护
葛玥从记事起,和她的妈妈就不亲。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对于大人的好恶,也许他们不能理解,但他们却已经会本能地去迎合。
小孩子是大人的一面镜子,映照着他们心里最不堪的一面。
葛玥的妈妈性格泼辣强势,但其实,她原本不是这样的。
听一些长辈说,葛玥妈妈年轻时候颇有些寡言内向,在她做姑娘的时候,是家中最不受重视的老二,因而养成了这副性格。
婚后遇上了计划生育最严苛的时代,生下葛玥之后,她几乎成了一个家族的罪人,把葛玥送走,她立志再生一个男孩。
在葛玥东躲西藏的那两年间,她的性格被周围刻薄的人言彻底改变了,之后她一朝如愿,生下了葛煜,在家族中扬眉吐气。
从那之后,她就成了这副泼辣刻薄的模样。
葛玥早慧,很早就认识到,妈妈不喜欢自己的事实。
她曾经很努力想要迎合妈妈,让妈妈喜欢自己。
妈妈喜欢什么呢?
她喜欢自己温顺,听话,勤劳,凡事以弟弟为先,把全家人都放在自己的前面。
葛玥尝试了很久,但换来的并不是妈妈的喜欢,而是妈妈更多的苛责。
青春期,不允许她穿文胸,只允许她穿老式的厚背心,当她抬头挺胸走路的时候,发育良好的胸部会很明显,于是便会遭到斥责,逼她含胸驼背,理由是女孩子要有羞耻心。
月经期则会有更多的限制,比如说如果恰逢祭祖,那她是不能去拜祭的,更不能沾手那些纸钱元宝什么的,理由是,在这个时期,她是“脏的”。
还有一些更为平常的事情,比如说吃饭不能上桌,家中男人吃饭她不能插嘴,无论她在学校考得多好,在家中都得不到夸赞,只会得到一些诸如“就知道翘尾巴”之类的刻薄评价。
后来葛玥放弃了讨好这个母亲,直到很多年后,在医院里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婚姻案例人间真实之后,她忽然醒悟。
对一些女人而言,一辈子必须拥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可以是自己生的,也可以是自己的女儿所嫁的。
于是同样的,这些女人,一辈子必须拥有一个儿媳,这个儿媳,可以是儿子带回来的,也可以是自己生出来的。
她并不是母亲的女儿,而是母亲的儿媳。
母亲用儿媳的标准去苛求她,要她恭顺,要她勤劳,要她卑贱,要她认命。
葛玥和唐允信的婚姻,在一开始得到了葛玥母亲的大力支持,初次相亲她就表现出极大的喜悦,甚至在还没有见面之前,她就在葛玥面前不停地夸赞唐允信的好。
夸他工作体面,夸他学历高,夸他人品相貌出众。
那时候葛玥还不太理解,为什么一向刻薄的母亲,会对一个甚至还没有见过面的陌生男性评价这样高,后来,她醒悟了。
她的母亲只是觉得自己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另一个亲儿子罢了。
葛玥在婚姻初期和唐允信的隔阂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母亲的态度,唐允信越是大方有礼,葛玥的妈妈就越是满意,对葛玥的耳提面命便越多。
但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的态度又冷了下来,对唐允信不那么热络了。
葛玥不解,也不在意,便从未细究。
只是此刻刚下车还未站稳,被这么劈头盖脸一顿骂,她又想,哦,原来她还是那么在意命中注定亲儿子的利益。
她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
“你还有脸笑?你公公婆婆多好的人,你不能生就算了,可以去治,去做试管,你还放出话来说不做试管,就搞什么丁克?我看你脑子都被读书读坏了,没有孩子的家庭,那能算个家吗?”
葛玥忽然好奇起一个问题来,于是她诚心发问:“没有孩子不算家,那如果只有一个女孩呢?”
葛玥妈妈没有迟疑:“当然最好还是能生个男孩,不过你们现在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女孩也是一样教一样疼,但是怎么能不生呢?你听我的,先好好吃药调理调理,不行就做试管。”
葛玥听她轻描淡写地把自己当年的重男轻女完全归咎于时代的局限性,心里只觉得越发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