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玥倒是并不后悔说那些话,毕竟唐父的确越界了,她如果不把那些话摊开了说明白,唐父永远也意识不到自己的越界,那她也就要一直忍受着那种冒犯。
但唐母夹在中间又确实无辜,葛玥有些不忍心。
最后还是老练的英姐给出了解决方案:
“这还不简单,你刚带你婆婆做了个全身体检,给你公公也整个呗!送什么也比不上送健康嘛不是,而且啊,我给你说个你可能意识不到的点,这人啊,尤其是老人,他们都是有虚荣心的。
你抽个时间,亲自带着他去走一遍咱们医院的体检流程,每天来咱们这看病的人有多少,多的是匆匆忙忙到处问路一身狼狈的人,而这个时候,你公公,可以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对,就是你——亲自带着,不用问路,不怕走错路,做个B超都能和医生多聊两句。
哎你想,这个时候,这虚荣心不就被满足了?”
葛玥对自己的工作看得淡,倒是确实没想到这一点,但细想之后,又觉得英姐说得十分有理。
“还有啊,你以为你这鞍前马后的单单是为他服务向他卖好吗?不不不——”
英姐高深莫测地摇了摇手指头:“你在让他感受到虚荣心被满足的同时,还提醒了他你的工作。”
“生老病死,是没有人能够逃开的,你说你公公是习惯了大家长的作风,被你冒犯之后转不过弯儿来,那我觉得,其实说到底,最根本的原因只有一个,在他的心里,你在他这个家庭中的地位,是最低的,而地位最低的你,却冒犯了自认为地位最高的他,这能转过弯儿来才怪。
但是,当他意识到,你是一个医生,而他已经年老,他以后免不了要依靠你的时候,这时候在他的心里,你的地位自然而然地就上来了,而你对他冒犯的行为,也就自然而然地淡化了下去。”
英姐分析完一通,葛玥目瞪口呆,心里完全拜服。
不得不说,英姐拿捏人心的本事是真的无懈可击,她现实到几乎令人不寒而栗。
葛玥寻了个合适的日子,让唐允信做传话筒,说给唐父预约了一个全套的身体体检,唐父起先还别扭着不肯去,说自己没事儿,唐母知道葛玥这是在有心修复关系,便帮着劝说道:
“去吧,就一个上午的事儿,有小葛带着,你还怕什么麻烦?再说你最近不是说老是感觉浑身没劲儿的吗?去检查一下也好放心。”
几番劝说之下,唐父到底还是动了心,约了个周四早上的体检套餐。
葛玥跟同事换了半天的班,带着唐父唐母在医院各个检查科室走了一遍,她全程也没有刻意地去说些讨好的话,做什么项目,她就言简意赅地解释一下主要是查什么的,但葛玥吃惊地发现,当她和唐父相处的情境换到医院这个特殊的环境之后,唐父在她面前果然失去了很大一部分那种大家长的气势,甚至,在一些时候,还会有些依赖葛玥的意思。
葛玥为这人性的幽微变幻而默默感慨,再一次深深地为英姐的处世哲学所折服。
这一趟葛玥原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的,因为唐父平日里看着一切都好,也没有烟瘾酒瘾,身体应该很健康才对,却没有想到还是查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来。
说不小,是因为这得算是一种早期癌症,说不大,是因为这种癌症是目前唯一一种号称“不影响寿命”的癌症。
甲状腺恶性肿瘤。
唐父在听见“恶性”两个字的时候就完全失态了,他直接就往外走:“什么恶性肿瘤,不可能,肯定是查错了,我这像是得了癌的样子吗?”
嘴里这么说着,可葛玥却发现他的手在发抖。
唐母也吓坏了,求助地看了葛玥一眼。
葛玥上前一步道:“妈你别担心,爸你别急,先听我说。”
她穿着白大褂,说话语气似乎有种自然而然的安定人心的力量,唐母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唐父也安静了下来,目光转向葛玥,眼里带上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期许。
“医生只是说不排除恶性的可能,真正确诊还需要等病理切片结果出来,而且,你们可能不了解,甲状腺恶性肿瘤是一种几乎不影响寿命的恶性肿瘤,它的死亡率几乎为零,甚至有很大一部分人,能够带癌生存到寿终正寝,所以,其实它只是叫癌症,但和我们习惯性认知上的癌症还有着很大的差别。”
唐母听完她的话,下意识抚了抚胸口:“真的吗?还有这种癌?”
唐父虽然没说话,但也显然在等她肯定。
这一刻,葛玥忽然理解了英姐所说的“让他意识到你的分量”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