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就在不远处冷眼旁观,跟他一对视,便展开一抹大仇得报的笑。
她脸上还沾了血迹,这一笑如鬼似魅。
挫败感与愤怒齐头并进,瞬间淹没他。他感到眼眶一热,眼泪流进皱纹里,与卡在里面的灰尘混合。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成了一脸残破油彩的小丑,狼狈衰老。
奚涓其实笑得不太痛快,她更想一枪崩了他。
警察来了后,立刻逮捕钟九红和老李,迅速清理现场做埋伏准备。她看着檀祁被抬上救护车,却不能跟车走,警察还需要她录口供。
修泉让她放心,他会跟着救护车车去医院,等安顿好,立刻去警局接她。
她睁圆了眼问修泉:“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我能摸到他的心跳。”
这是个特别幼稚的问题,修泉不是医生也不是神仙,没法给她确切答案。他知道她只是想要安慰,点了点头,让她放心。
伤到心脏部位,这位置太不吉利。
奚涓看着救护车开走,破天荒地迷信起来,不住祈求上天保佑,保佑她所爱之人平安,祈求老天让她未来的路有爱人相伴。
接下来是漫长的审讯过程,她在警局待了十个小时,经过一系列的验伤和录口供,第二天中午才允许她离开。
她走出审讯室,在大厅看到修泉。
他跟她一样疲惫,见她出来了,立刻迎上去,神色担忧地看着她,问她还好吗?
奚涓点点头,这时候她突然脆弱了,受不了一点打击,不敢直接问出心中一直担忧的事。她仔细打量他的神色,看是带来噩耗还是好消息。
修泉没说话,用指腹替她擦脸上的血迹。
过了片刻,她才惴惴不安地问:“他怎么样了?”
修泉轻笑:“命大,那块手表帮了大忙,子弹卡在肋骨与胸肌层之间,没进入胸腔,流这么多血,还是因为打人牵动伤口。”
奚涓眸子亮了起来,惊喜得说不出话。
“老天爷不收他。”修泉说。
她先如释重负地笑起来,笑得流泪,又埋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修泉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他还没醒,檀霜檀雪在医院,没告诉檀叔和林姨,他们在美国,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这事。一是怕他们担心,二是怕他们闹起来没完没了。”
她埋在怀里点头,他又说:“先回去休息吧,睡一觉再去看他,到时候也该醒了。”
奚涓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抹干净眼泪,说:“我要去找周闯。”
周闯还不知道张海东被抓了,一晚上没睡,傻了吧唧在家里等通知。
一个月前,张海东找上门,他吓了一跳,但是不敢赶人也不敢报警。那会儿为了窝藏张海东,拿钱给同租室友,说自己亲戚要来,请他到外面住段时间,一切费用由他全包。
昨晚张海东穿上他的衣服出了门,走之前让他做好准备,警察可能会上门找他。
他一晚上没睡,干坐在客厅,从深夜坐到中午,想着如果等不到张海东,不用警察上门,他会自首。
门铃声响起,他心脏揪起,缓慢起身开门。一见是奚涓,愣在原地,微张着嘴,形同痴呆。
奚涓伸手用力推搡他的肩膀,他没站稳,踉跄着退后几步。她用脚踢上门,皱着眉很严肃地说:“张海东被抓了。”
周闯嘴唇嗫嚅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合伙张海东陷害我爸爸。”
他拼命摇头。
她揪住他衣领,怒道:“那你为什么愿意替他顶罪?你安的什么心!”
周闯眼圈又青又红,也不知是熬夜熬的,还是难过到眼红红。他埋着头,任打任骂。
“说话!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张海东杀了,我认你当干哥,我爸爸这么器重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
他猛然抬头,脸上写满诧异和悔痛,“对不起,对不起,我去自首。”
奚涓松开他,难以置信地问:“你真参与了杀我爸爸的事?”
周闯连连摆手,“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接着他吞吞吐吐,颠三倒四地讲述自己犯下的过错。
在奚仲凯死后,他一度认为真是自己的过错。但他为了瘫痪的母亲,只得躲进张海东的庇护,没有认罪。而在听证会上的真情流露,是一时没按捺住自己那颗良心,差点认罪。后来冷静,想起母亲,他又不敢了。
唯有用工作麻痹自己,他一厢情愿地认为继续奚教授的研究就算赎罪。
再后来跟着张海东干,他慢慢察觉出不对,知道自己上了当。可是能全推到张海东身上吗?以他的专业素养,轻而易举可以推敲出蹊跷,为什么当时会落进张海东的陷阱?大概自己潜意识里想推卸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