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他肩上有雪,很自然地掸了掸,“下这么大雪还来。”
“过两天我要去新加坡,来看看你。”
他们进了屋,奚涓说:“那挺好,我们提前团年。”
屋里暖和,他脱了外套,奚涓从暖气片上拿了颗橘子,剥开皮,掰了一半给他。
她放进嘴里,外面温热,一咬开里面的汁水沁凉,顺着喉咙甜到心里去了。甜的她眯起眼,一脸餍足的笑。
他想原来以前的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也不全是因为他。只要大仇得报,她那颗心迟早回春。
他将自己那半也塞她嘴里,“跟我一起去吧,你一个人过年多冷清。”
奚涓摇摇头,“你妈看到我,还不得把我撕了。”
“没让你去看他们,等我应付完他们,就带你到处玩儿。”
她还是摇摇头,这已经超出了朋友该有的距离。
檀祁没再坚持,伸长胳膊抓了两颗烤热的橘子,剥了皮递给她。刚要扔皮,她立刻拦住,“不要扔,妈妈教过我,橘子皮放回去继续烘,味道又好闻,等烘干还能泡水喝。以前冬天她总爱这么弄。”
他听她说起妈妈,心莫名柔软,笑着将橘子皮摆在暖气片上。
“不跟你过年,我倒不习惯了。”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
这几年来,她一直都跟檀家一起过年。他们本家在新加坡,檀家枝叶繁茂,亲戚不论远近,总有百八十个,而檀宗是族长,每年要回去主持祭祖。
那时她总很烦,现在回想起来却另有一番滋味。
檀雪曾告诉她,林雨霖极力反对檀祁带她回家过年。檀祁从来不听,仍然我行我素。正因如此,她没少受林雨霖白眼。
等过到第三个年,林雨霖都有些妥协的意思了,有心培养她,让她跟着见见客人。那天林雨霖请一群贵妇太太喝下午茶,让她做陪客。太太们真厉害,放着精致的法式甜点不吃,硬是只端着不加糖的红茶细吮慢抿。她无聊得要命,又没人当她回事,全程吃东西,一个人吃了一半。
林雨霖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说,多吃点,别客气,给脑子也喂点,别光长肉不长脑。
檀祁回来时,林雨霖当着她的面跟儿子抱怨:你那碎嘴子老姑问我,你平常是不是饿着她了,那一张小嘴儿只见进不见出,一句话也不说,光吃。
檀祁看了她一眼,她坐在沙发上,当时以为他们要母子同心,联合起来教训她了。
她埋下头,准备好迎接狂轰乱炸。
那时她倒很无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总不能既要也要。既然不喜欢应酬,就该积极承受他们的指摘。
态度端正到一定程度,在人家眼里成了逆来顺受。
檀祁说:“不挺好吗?既能吃,还长不胖,多大的福气。就老姑那身材,远看像路墩,近看像铁桶,肯定是羡慕嫉妒恨。”
林雨霖噎住。
而她一不小心就笑了出来,太形象了,檀家老姑的形象活灵活现。
檀祁又用调侃语气对她说:“还笑得出来呢?多长点心眼吧,以后这种聚会少参加,吃多了人家要心疼茶水钱。”
林雨霖盯了儿子好一会儿,末了冷笑道:“可真行,拿石头当良玉,到头来砸了脚,有你难受的时候。”
檀祁笑道:“放心吧,妈,砸疼了我扑你怀里哭。”
那时听着特别刺耳,现在再一想,又觉得母子两说话都挺逗。
她埋下头笑,
“傻笑什么?”
她摇摇头,不准备告诉他。往嘴里塞进一半橘瓣,牙齿咬下一半,酸涩布满口腔,酸得她一张脸皱起。
剩下的全给他了,吃不了一点酸,对她来说,水果酸了跟坏了没区别。
他放进嘴里,神色如常。
“不酸吗?”
“人跟人的差异就是这么大,对你来说很酸,对我来说却是甜的。”
她心有戚戚焉,比如说我们在一起的五年,身体在一处,心却是各过各的。
才刚过五点,外面已经黑了,雪也越下越大。忽然响起烟花破空的声响,在空中炸开,亮起小小一撮橘黄色花火,印在窗户上。
有人在楼下放小烟花。虽然城市早禁了,但也禁不住私底下偷偷放。放个一两响,也没人真去投诉举报。
檀祁靠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她的侧脸。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温暖如春,弥漫着橘子味的香味。间或有烟花爆竹的声响,让他真有些现世安稳的感觉,忍不住想要对她剖真心诉衷肠。
他一展长臂,搭在她身后,手指轻敲沙发椅背,考虑着该怎么开口。
其实中心思想很简单,就想告诉她,他一直没有停止过爱,希望能给他一次机会,他们重头再来。